“张阿姨,快请进。”夏今觉和夏朝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外面忽然响起门铃声。
房租半年一缴,这会儿还没到时候,何况张阿姨也是赶时髦的老太太,手机支付玩得溜着呢。
“诶唷,赶上你出门了?”张阿姨瞧对方的打扮,暗忖自己来得不巧。
“没关系,还有点时间,您有什么事吗?”夏今觉将房东太太让进门。
“嗨,没啥大事,就来问问你跟小聂相处得咋样?准备啥时候结婚?”张阿姨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坐下。
结婚?
夏今觉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他和聂负崇八字没一撇呢,结婚更是遥不可及的话题。
“张阿姨您误会了,我和聂……聂哥……”夏今觉坐到房东太太对面,搓了搓手思索着措辞。
“爸爸,我可以把这个玩具送给诏瑜弟弟吗?”夏朝举着个魔方从卧室跑向夏今觉。
“张奶奶。”夏朝朗声喊道。
房东太太脸上绽开朵菊花,“乖崽,快坐到张奶奶旁边来。”
夏朝穿着拖鞋哒哒哒跑过去,挨着张奶奶坐下,房东太太瞧他这机灵劲儿别提多喜欢了。
“你刚刚说要把自己的玩具送给诏瑜弟弟,诏瑜弟弟是谁呀?”房东太太隐隐记得聂负崇的儿子貌似就叫这名字。
夏朝扬起小脸,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诏瑜弟弟好漂亮好漂亮,比我们班女同学的洋娃娃还漂亮。”
提起聂诏瑜,夏朝嘴里尽是溢美之词,估计把自己短短六年人生学会的所有美好词汇都用上了。
房东太太听得一愣一愣,夏朝夸了诏瑜弟弟一大通,她还是不知道诏瑜弟弟是不是聂负崇儿子。
如果这是一道考试题,房东太太一定给夏朝打零分,审题不仔细!让你说东你答西。
约莫瞧出房东太太的尴尬,夏今觉伸手捂住儿子唾沫横飞的小嘴,扯了扯嘴角,“诏瑜就是聂哥的儿子。”
终于得到满意答案,房东太太松了口气,下一秒双眼迸□□光,“这么说,你们出门是要去小聂家!?”
夏今觉嘴巴微张,有种被架在台上下不来的感觉,如果回答是,张阿姨大概会认定他是上门见家长去的,如果回答否,余光瞄了下摆弄玩具的崽,很大几率会被他的好大儿拆台。
房东太太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懂我懂,男大当婚,别害羞嘛。”
夏今觉扶额,他就知道。
“我今天上门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讲。”张阿姨正了正神色。
夏今觉给她倒了杯热水,重新坐下,“您讲。”
杯子里的水冒着热气,袅袅娜娜,消失在半空。
张阿姨叹了口气,“你别怪我老催着你,不是我乱点鸳鸯谱,小聂确实是个沉稳持家的好孩子,经济条件也不错,自己就是老板,他爸爸早早给他买好了婚房,就在郁都花园。”
郁都花园是他们附近出了名的高档小区,尤其近几年房价飞涨,郁都花园的房子价格已经翻了几番,无论用于自住或者投资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难怪张阿姨极力向他推销聂负崇,夏今觉作为人民教师,虽然说出去体面但每个月领着死工资,到猴年马月都买不起房,加上孩子年纪尚小,往后需要钱的地方多得去,聂负崇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结婚的优质人选。
“我瞧着你和小聂挺合得来,俩孩子也玩得到一块儿去,这可是天大的缘分,注定你们要成为一家人,相亲市场如战场,稍不留神好男人就会被别人抢走,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张阿姨苦口婆心地劝。
一通话术下来,夏今觉简直快原地答应了。
张阿姨察觉到夏今觉的动摇,赶紧喝口水润润喉咙,说到正题上去,“你大概不清楚,找上我的人不是小聂,而是他爸,小聂的婚事是他爸一块心病,之前一直拖着,他爸总想着还有时间等小聂自己想开了。”
“哎……”张阿姨重重叹息道:“奈何天不遂人愿啊,小聂他爸半个月前查出肝癌晚期,没几天好日子可活了,就想临终前看儿子成家,要不然他一走,这家就散了。”
张阿姨也是感性的人,讲着讲着眼泪涌上眼眶,声音哽咽。
夏今觉瞳孔紧缩,呼吸骤然一窒,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件事聂负崇从未向他透露一星半点,他倏地记起聂负崇提起父亲时而黯淡的眼神。
胸口遽然一阵憋闷,像溺在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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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聂负崇过来接他们的提议,夏今觉牵着夏朝坐上公交车,半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夏今觉左右张望,肩膀突然被拍了下,力道不大,他猛地回头,对上双浓黑的眼眸,男人穿一件黑色短袖,迷彩色工装裤,旁人还在过春天,他已经过上夏天。
记忆中,男人的体温确实比普通人高,即便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也能激起夏今觉皮肤的颤栗,宛如一点星火掉入干燥的柴垛,瞬息间燃起烈焰。
“这边。”男人一如既往话少,朝某个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
“帅叔叔!”夏朝兴奋地扑上去,像只返祖的猴子,挂到聂负崇身上。
偏偏聂负崇还纵着他,单单一只手臂稳稳悬在半空,任由熊孩子荡秋千玩。
“哇!爸爸爸爸!你快看!”夏朝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玩法,他爸表示难度系数过高,玩不了。
小孩儿激动到嗓音高八度,两眼亮晶晶望向夏今觉。
夏今觉伸手去拽他下来,“别累坏你聂叔叔。”
聂负崇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不累。”
“嘿嘿,帅叔叔你太厉害了!我爸爸就做不到。”夏朝眼里充满崇拜。
夏今觉不乐意了,“夸人就夸人,不带踩一捧一的啊。”
夏朝冲他吐吐舌头,“爸爸你真的需要锻炼了。”
小眼神来来回回往他腰腹上飘,提醒夏今觉胖了的事实。
要不是在聂负崇面前需要保持人设,夏今觉一早揪住熊孩子请他吃笋子炒肉。
用眼神警告夏朝:回去给我等着。
夏朝现在有靠山,并不害怕,朝夏今觉做了个鬼脸。
父子俩自以为隐蔽的互动,被聂负崇尽数收入眼下,心底恍若有株幼苗正在抽芽,静待满园花开。
“我家修车铺。”聂负崇指向路边一家拉着卷帘门的铺面。
店面应该不大,毕竟仅一间。
这就是张阿姨口中的自己做老板,若非亲眼所见,听张阿姨的口气夏今觉以为是多大个老板呢。
三人向前走一小段路,拐弯进入巷子,不足五百米抵达聂负崇家。
聂负崇家居然是平房!
平房没什么,四合院也是平房,但聂负崇家的平房主打一个原生态,无污染。
高度仅一层楼,以红砖建造,连腻子都省了,东西两间卧室,中间是堂屋,在主体建筑左侧修了间厨房,右侧是卫生间。
院子很大,铺了水泥,四周用红砖砌成围墙上面扎着碎玻璃防止小偷翻墙入内。
小院儿明显收拾过,各种废品全部堆积在同一个角落,聂诏瑜正坐在一个小木马上晃,他身旁蹲着位老人家,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穿深蓝色老式布衣。
“诏瑜真棒,敢自己骑马了!”
至于聂诏瑜本人,小脸面无表情,脑袋一晃一晃,看不出是在出神还是快睡着了。
夏今觉:“……”
好吧,木马也是马。
“爸,夏老师和夏朝来了。”聂负崇提醒沉浸式哄孙子的老父亲。
老人闻言赶紧起身,熟练地整理自己衣衫,笑容热切,“夏老师真是一表人才,老听负崇提起你,说你多么优秀,生得多俊,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朝朝吧,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特机灵,虎父无犬子呀。”
夏今觉已经很久没听过彩虹屁了,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脸上不禁挂上笑容,“聂叔叔您过奖了。”
“哈哈哈,没有没有,夏老师太谦虚了。”老人家摆摆手,同夏今觉聊着顺带引人进堂屋。
“我买了些糕点拿来给朝朝尝尝。”上一句还在指挥聂负崇,下一秒老人就站起来拦住人,“算了,你不知道东西放哪儿,你留下来陪夏老师父子。”
老人脚明显跛着,但丝毫不影响他健步如飞,精神劲儿也十分强,哪里像肝癌晚期患者,比夏今觉还气血充足。
夏今觉凑近聂负崇,小声嘀咕:“聂叔叔好健谈,你怎么没遗传到。”
聂负崇看他一眼,眸色深深,“我爸姓宋。”
夏今觉瞳孔地震,陡然坐直身子,“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耳朵急速窜上绯色,红得滴血,犹如上等的鸡血石。
聂负崇忍住笑意,安慰:“没事,我爸不介意。”
那是宋叔叔介不介意的事吗?那是他丢脸丢大了,社死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事!
倏然,夏今觉感觉自己的腿被抱住,他低下头,撞上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精雕玉琢的小娃娃漂亮到叫人想偷回家。
“小诏瑜,还记得夏叔叔呀。”夏今觉不自觉夹起嗓音,害旁边的夏朝一激灵,以为他爸鬼上身。
聂诏瑜软乎乎的小肉脸在夏今觉肩头蹭了蹭,像只粘人的小猫,以这种方式回应夏今觉。
夏今觉的心瞬间融化,崽崽果然还是别人家的香。
“乖宝,你太可爱了,跟叔叔回家吧。”
“爸爸,爸爸,我也要抱!”夏朝扯扯夏今觉裤子,焦急地伸出双手。
“等一下好吗?爸爸再抱一会儿弟弟就来抱你。”夏今觉同夏朝打商量。
夏朝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爸爸抱,我要抱弟弟!”
好家伙,合着他自作多情了。
夏今觉抽抽嘴角,莫名有种1+1=0的荒唐预感。
不远处夏朝正殷勤教聂诏瑜玩魔方,夏今觉唇角含笑盯着俩娃。
聂负崇注视着夏今觉,眼神幽邃,“你很喜欢诏瑜?”
夏今觉下意识回答:“小诏瑜那么可爱,谁能不喜欢。”
“你希望他成为你的孩子吗?”聂负崇追问。
夏今觉正专注看俩孩子玩,没太注意聂负崇问了什么,随口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想。”
聂负崇犹如诱人咬下苹果的蛇,蛇信吐露,释放出危险信号,然后一击命中。
“有个办法可以做到。”
夏今觉漫不经心回头,“什么办法?”
下一瞬,身体骤然腾空跌入一汪探不到底的深潭。
“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