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禁地,先祖留下的遗物在浓墨般的榕树荫下散发着乳白色光芒。
欧阳野鹤弯着腰在地面布下阵法。
“这法子是我师父想的,仙骨有安魂定邪的能力,暂时将其容纳进你的魂魄里,能起到镇魂的作用。”
“还有这阵法,原本是镇压怨鬼的,我略微改了改,勉强能用。”说着,他嘿嘿一笑,“没想到我还有镇你的一天……搞定!”
阵法被朱砂填满,金光一闪,秦戟感受到一阵吸力袭来,仿佛要把他原本就不稳定的魂魄吸走。
心脏隐隐作痛。
欧阳野鹤:“快进去!”
踏入阵法的瞬间,秦戟的脸色立即白了几分,心脏仿佛被蚂蚁啃噬,从胸腔麻痹到全身。
像是在钉板上滚过一遭,秦戟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你这破阵行不行啊?!”
欧阳野鹤:“再忍忍!”
仙骨缓缓没入身体。
背后一阵暖意漫开,秦戟思绪下沉,气息几乎和绿茵融为一体。
一天一夜之后,阵法猛地黯淡,朱砂变成尘土。
秦戟睁眼,感受到回归的力量,当场召唤出自己的灵剑练了一段,发泄这几天憋闷的心情。
欧阳野鹤动动僵硬的四肢,顺手撩了一把榕树垂下的气生根。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老秦,你之前找我做的那个替身傀儡,用起来顺手吗?”
三年前,秦戟突然找到他,说他的替身傀儡还缺一根龙脊,秘法上说的材料早已灭绝,不知道应该用哪种材料替代。
他们俩研究了很久,才想到用千年老榕树的树芯。
后来……似乎再也没见过那个傀儡?
秦戟擦拭自己的爱剑,头也不抬:“什么替身傀儡?”
欧阳野鹤愣住:“我俩为了那个傀儡的龙脊,还偷偷挖了一颗千年榕树的树芯,你不记得了?”
……
擦剑的动作缓缓停顿,秦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表情冷肃。
仔细回想,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闭关三年,甚至连哪一天闭的关也记不得了!
他严肃地说:“我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幕后黑手相当有本事,竟然能暗算到秦家。
欧阳野鹤神色诧异,联想到好友丢失的一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难道是……”
“不是他。”
秦戟一顿,意识到自己过于斩钉截铁,改口说:“就算是,也一定是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他。”
“总之……先假装不知道吧!”
等把人哄过来,自然就知道谁藏在幕后了。
想到上次在便利店的偶遇,秦戟浑身冷气一收,马不停蹄离开禁地。
想再去见他一面。
见家主出来,管家奶奶立即将刚收到的消息送上:“您前段时间让人关注的小朋友,今天出现在了聚福楼,身边还跟着谢修德以及另一个老板。”
想到齐景行和谢家并不和睦的关系,秦戟目光定了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让人继续暗中盯着,不要被发现了。”
聚福楼包厢里,齐景行顶着何俱和谢修德有如实质的目光,抿着唇翻看菜单。
虽然知道谢家家底雄厚,几个菜不足以让谢修德肉痛,但他还是点了最贵的那几道。
至于酒水……
修长的手指划过菜单,最后停留在某个瓶身矮胖的红酒上,轻轻点了点。
“来两瓶这个。”
瓶子看着挺厚实的,而且瓶颈修长,握持的手感应当不错。
服务员离开包厢后,谢修德看一眼手表,表情刻意:“哟!都这个时间了!真不巧,我这边还有个客户要接待,何老板你们自己聊,我得先走了!”
何俱十分满意谢修德的识相,笑得通情达理:“理解理解,生意人嘛,就是不得自由。”
“失陪了!”
齐景行冷眼看着谢修德煞有其事地拎起公文包。对方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用暗含威胁的目光看他一眼。
齐景行垂下眼睫,喝一口上好的红茶。
走了也好,省得妨碍他动作。
包厢里只剩下他和何俱两个人。
何俱仿佛忘了昨天受到的冷脸,亲亲热热地叫着:“景行坐过来!那么大个桌子,隔那么远怪生分的。”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齐景行忍着恶心,在跟何俱隔着一个座位的地方重新坐下。
他瞥一眼对方身上溢出的肥膘,随意扯了个话题:“何老板去过隆江吗?”
“去过,原本是想在那里开发一块地皮,可惜那边的饭不合胃口,最后交给分公司去做了。”
“什么饭不合胃口?”齐景行抬眼,“猪脚饭吗?”
他眉尾微微上挑,似乎只是纯粹地好奇。
何俱盯着齐景行的脸,注意力全在那颗痣上,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随意应和了几声。
他的魂仿佛被勾去了,呼吸急促地问:“听说你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你和你的前夫,会接吻吗?”
花瓣似的嘴唇抿了起来。
齐景行目露讽刺,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住掌心,才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何俱不知道自己离危险更进一步,不知死活地追问:“他喜欢吻你吗?你们平时怎么样?他会抱着你……”
“何老板。”齐景行忍无可忍地打断,“喝点水。”
看中的美人亲自给他倒茶,何俱虚荣心得到莫大满足,迫不及待低头喝茶,生怕怠慢了美人的好意。
恰好此时,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菜。
“笃”一声,红酒被放到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服务员俯身询问齐景行:“要帮您打开吗?”
“不用了,先放那边吧。”齐景行指了指放空盘的桌子。
聚福楼厨师的手艺看起来很不错,他可不希望到时候四溅的红酒和玻璃渣,破坏了精致的菜品。
服务员离去,包间重新空旷。
齐景行靠着桌子,冲准备夹菜的何俱勾了勾手指。
“何老板,过来一下。”
“……怎么了?”
齐景行双手捧着酒瓶,眉头微蹙,苦恼地抱怨:“这酒我打不开……何老板帮帮我?”
何俱被勾得心猿意马,当即放下筷子,走到桌边找开瓶器。
修长手指握上瓶颈,齐景行露出发自真心的微笑:张刻舟,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自带笑意的桃花眼瞬间变得狠厉。
“何老板。”
“什……”
咣!
酒香迅速弥漫,带着些葡萄皮发酵形成的苦涩。
何俱闷哼一声,捂着脑袋,躺在玻璃碎片里痛苦呻/吟。
齐景行用了些巧劲,特意避开了太阳穴,不至于要了何俱的性命,但少不得要给颅骨打上两个钉子。
他欣赏了一阵何惧在地上蛄蛹的画面,叫来服务员,要了几个打包盒。
“您、您的打包盒……”
服务员被满地狼藉吓到,丢下打包盒就跑。
齐景行挑拣着菜色打包,没想到何俱的脑壳竟然还挺硬,眩晕了半天之后,躺在地上悄悄给谢修德发了信息。
如果不是谢修德踹门而入,齐景行还以为何俱已经晕过去了。
谢修德踹门的动静引起了多数人的注意,秦戟赶到聚福楼时,恰巧听见服务员跟经理的窃窃私语。
“经理出事了!荷香阁的客人把另一个客人打了,流了好多血!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紧接着,就是“嘭”一声巨响。
包厢门口,谢修德面色阴沉得可怕:“齐景行!张刻舟的骨灰你是不打算要了吗?”
秦戟脚步顿住。
谢家人竟然用骨灰威胁他?!
包间里的齐景行并未察觉到秦戟的到来,面对谢修德的质问,他掂了掂另外一瓶还完好的葡萄酒。
跃跃欲试。
见到他不自量力的动作,谢修德嗤笑:“你不会以为,楚家兄弟俩护得住你吧?”
“我谢家虽然比起秦家略逊一点,但不论如何,还是能压楚家一头的。再说了,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他们楚家对你也就是图个新鲜。”
齐景行咬紧牙关,倔强地抬着头:“不论你怎么贬低我打压我,我都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自由。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谢家说了不算。”
“齐景行,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我们谢家养在家里的一个工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秦戟终于听不下去,冷不丁出现在谢修德背后,阴恻恻地问:“别太把谁当回事?”
他走进包间,将齐景行护在身后,目光像是要吃人:“我秦戟的心上人,原来在谢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话一出口,秦戟自己心里也是一惊。
不知怎的,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思想,张口就把告白的话说了出来。
他心念电转。
要不就顺水推舟?不行,他刚说了自己是张刻舟的朋友,贸然转变态度,容易引起反感。
齐景行也愣住了,感受到秦戟掌心的温度,心头升起荒谬的安全感。
传递暗号一般,秦戟捏了捏他的手指。
“齐景行,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秦戟郑重其事地牵起他的手,目光深邃,“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齐景行心脏猛地一跳,差点被这双深情的眼睛骗过去。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长相,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想到了告白视频里的张刻舟。
秦戟对齐景行越是春风和煦,谢修德就越慌张。
谢修德被吓得不敢喘气,瞟一眼昏迷在酒泊里的何俱,恨不得自己也当场昏迷过去。
处处压他们一头的秦家掌权人亲自出面,低声下气地跟齐景行告白??
谢修德额头冷汗直冒,祈祷这是自己的幻觉。
秦戟冷声提醒:“骨灰。”
谢修德打个冷战,鹌鹑一般老实:“这就叫人送来!我、我只是急着给景行找个好归宿,没想到……”
他心虚地看一眼何俱:“没想到何俱是那种人!一定是他欺负了景行,打得好!”
半小时后,齐景行坐在秦戟车里,抱着失而复得的骨灰盒,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被做手脚后,长舒口气。
“谢谢你……”说着,他忽然笑了一声,“你又一次帮我拿回了骨灰。”
“……嗯。”秦戟解释,“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不过……”
齐景行看着他:“不过什么?”
“我确实需要有个人来假扮恋人。”秦戟苦笑着看向窗外。
街道上车水马龙,恰到好处地分散了他的心虚。
“其实我作为秦氏掌权人,一直在被集团高层施压。如果我再不成家,他们打算推举新的继承人上位……”
齐景行露出同情的目光:“原来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也有无可奈何的事吗?”
秦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雇你当临时演员吗?我用那十万当定金,以后每个月再给你十万工资。”
月薪十万!
齐景行再度被秦戟的慷慨震撼。
他已经动摇了八九分。
假扮情侣骗人似乎不太好,而且秦戟是张刻舟的朋友,让他莫名有种背德感……
但是,月薪十万!
骨灰盒的棱角硌在手心,齐景行用力握紧,迫使自己理智。
“我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