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生的倒是俊秀。”
阿杂槐树皮般的脸上也浮出一个猥亵的笑容,混浊的眸子泛起两道精光。
“老污,你刚刚听到了吧?三爷让咱们好好伺候他呐!”
凌渊费力地抬起头,威胁道:
“敢过来,我杀了你们。”
“哟,是个烈美人儿啊!”
阿杂吐了口老痰,用脚尖撵平,冲着老污笑弯了腰。
“我说,这位小公子,还当自己是盘菜呐?被鬼愁链拴着琵琶骨,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啦!”
“阿杂,怎么说,这个得让我先来了吧?”
老污摩拳擦掌地抖一抖裤腰,嘴角的口涎几乎垂到了地面。
“诶,不忙,我可是听说了,他跟咱们的小少爷是相好,说不定会点什么勾人的本事。咱老哥俩先跟他玩玩,反正三爷打定了主意要整他,三两天的,他死不掉。”
“哈哈哈哈哈哈好!睡不到二公子,睡睡他的相好也是不枉此生啊!阿杂,你说,怎么玩?”
略年轻些的守门人诡异一笑,背对着老污,冲着凌渊的脸,拽下了自己的裤带。
“啊——!!!”
不过几秒钟,叫阿杂的那人突然爆出一阵惨叫,抽搐着昏了过去。凌渊满口鲜血,往地上吐出团什么东西,对着还傻站在门口的那个守门人一笑:
“来啊,到你了。”
老污猛地吸了吸鼻子,看看恶鬼般的凌渊,看看地上情况不明的同伴,不住地抬头低头,像只坏了的傀儡。直到阿杂几乎被自己的鲜血淹没,他才如梦初醒,扛起同伴冲出了地牢。
凌渊凄厉地笑声追在他背后,刺得他一步赶一步,左脚绊右脚倒了无数次,才终于逃到了阳光底下。
不行,不能找孙长青。
老污往长青馆的方向挪了两步,又刹住脚,摇摇头——孙长青一向厌恶他们,若追问起阿杂受伤的来由,肯定要告诉宫主。到时候美人睡不到,恐怕还要挨一顿好打。
他血丝遍布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想着黄土是止血的,便把同伴丢在大树下,抓着一把沙粒按在了阿杂的伤处。
地牢里,凌渊用尽了残存的力气,奋力呕吐着,尽管再吐不出什么东西,却还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仿佛要把胃也呕出来才好。锁链被扯得摇晃起来,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都揪心地疼着。
满口血腥气里,凌渊不得不停下了所有动作,颓然地垂在锁链间,笑僵了的脸上眼泪纵横。
*
“父亲、孙伯……我这是睡了多久?”
舒安居里,扶光虚弱地睁开双眼。
“臭小子,你睡了足足四天了。”
孙长青顶着巨大的两个黑眼圈,脸色看着比扶光还要糟糕。
扶光冲他抱歉地笑笑,努力抬起头,探寻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滑过。
“阿渊呢?”
“……那凌渊是寒涧洞的人,已被你小叔带走了。”
“父亲?!”
“你们从前的事,为父明白,你是被他巧言令色蒙蔽了双眼。如今既然醒了,就赶紧让孙医师给你补补,神元缺损可不是小事。”
“阿渊舍命从魇兽嘴里救下我、救下许多在场的修士,我们竟这样对他吗?就为了什么狗屁寒涧洞?!”
“晏如,不可任性!你以为他拿的是什么?那是寒涧洞历任洞主才能使用的释髓鞭。你祖父、大伯是为谁所害,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只知道是韩潇干的!阿渊一介寻常修士,如何能左右大局?释髓鞭本不是什么品性坚定的灵器,若是阿渊杀了韩潇,那鞭子自然也认他为主。他在哪儿,你们把他关进地牢了是不是?”
扶光竭力撑起身子,却被温景一把按住。
“晏如,你真是病糊涂了,他能是什么寻常修士?寒涧洞的人里就逃了他一个,说明韩潇并未把吞心蛊下给他,若如你方才所说,那他更是背弃旧主、甚至狠下杀手。无论如何,这样的东西,万不能再出现在羲和宫里。”
“父亲,阿渊不是那样的人,这其间种种绝不是我们随意揣度就能敲定的,您为何不把他接出来由我们细细问过?何况韩潇对他根本就是虐待!他一身旧伤,体有寒毒,明明也是被残害的可怜人,哪有什么旧主?
“您从前不是说知己难觅吗,凌渊与儿子正是知己。求您,看在他救了儿子两次的份儿上,放他出来吧。”
“他算哪门子知己?就算是寻常好友,也断断没有骗你三年的说法。”
“阿渊没骗我!我一早知道他曾在寒涧洞待过,是我强留他在身边,这三年里他从未害过儿子、从未害过羲和宫修士!而且,当年若不是阿渊冒死找到了那傀儡毒的解药,父亲你的性命恐怕也难保!若父亲气有人欺瞒,就请责罚儿子,别冤枉了阿渊!”
“从未害过修士?那可未必!你说他救过为父,可若没有他、没有寒涧洞,为父又怎会置身险境?只怕他已背着你做下许多亏心事,却还哄的你惘然无知、尽知道念他那点好!”
凌渊身份暴露后,温景细细回忆了自他出现以来所有修士受伤或失踪的事件,发现几乎每一位与凌渊有过摩擦的修士,都或轻或重地遭到了些报复。只是凌渊做的隐秘非常,不留丝毫破绽,若不是这样存心细想,很难联系到他身上。
温景本想将实情告知,但看着重伤未愈的幼子,又气又疼,话到嘴边便失了声息。
“你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些为父再同你说。”
温景狠狠心,将方才的舐犊之情尽数收起,冷下脸,转身便要离开。
扶光见到父亲这样的神情,自知求情无望,却还是翻身滚落床榻,咳嗽着叩首哀求道:
“父亲,求求你。晏如自幼没向父亲要求过什么,今天晏如求您,求您饶过阿渊一条命。孩儿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留他一条命,快把他从小叔手里接回来……”
“温晏如!”
“求你……”
孙长青忙去拉他,扶光却纹丝不动。
“宫主,晏如现在实在不能这样活动,要不您开开恩,先依了他,把那个什么凌渊放出来。左右他跑不了,在外面待一两天也没什么。”
“孙长青,你别跟着在这犯浑。你的账,等扶光好了我再跟你细细算来!”
温景气白了脸,一道金光自袖中闪出,把扶光捆了个结实,随即一甩袖子离了舒安居。
“晏如,起来起来,你爹都走了你还跪着有什么用?快起来,再不起来一会儿光自己遭罪。”
“孙伯,我一定要把阿渊带回来。求您帮帮我,帮我解了这缚仙索。只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你这……且不说多长时间,你知不知道你断了九根肋骨?我好不容易给你接好、现在也长回去了一点,你再折腾,万一又断了插脏腑里怎么办?”
“我自己小心就是了。孙伯,我小叔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已经四天了,再耽搁下去……”
扶光看着孙长青,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孙长青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软,拿自己的佩剑替他松了绑。
“走吧,老头子我跟你一起去。反正你爹要罚,咱这把老骨头也不差这点了。”
“孙伯。”
“别跟老子废话,走!”
两人行至后山,揽月斋向前一里路,便是地牢入口。
“去吧,我在门口给你望风。”
“嗯。”
扶光顺着阴湿的石阶一路向下,越走,温度就越低,终于走到底部时,连呼吸都有了白雾。
他身体里的血液一寸一寸冷下来,抬手打向紧闭的石门,灵力却被尽数反弹,幸而躲避及时,才险险没打在他身上。
扶光此前并未真正进过地牢,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阿渊!”
他试着喊了一声,身后的石廊重复着这两个字,声如鬼魅,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铮——”
扶光举起曜灵,奋力一劈——震地的一声巨响后,剑气震裂了扶光的虎口,曜灵脱手,无助地落在渗着水滴的石阶上。
孙长青闻声知道不好,急急赶过来拉起扶光。
“怎么回事?”
“门上设了结界。无论怎么打,都会原封不动地返给我。”
扶光捡起曜灵,收敛了剑身的灵力。
“你要干什么?”
孙长青抬手欲拦,扶光却已将曜灵剑砸上了石门。
“孙伯,你看,这样就不会了。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又耽误了这些时候。”
“你疯了?这石门岂能轻易被砸烂?”
扶光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砸着,剑锋劈出豁口也视若无睹。
“晏如,既然不能硬闯,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啊……”
孙长青无力地拉着扶光的手臂,嗓音颤抖。
“孙伯,没有从长了……这儿这么冷,阿渊在里面……”
看着石门上浅浅的印子,扶光颓然地摇摇头,丢下了曜灵。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扶光爬起身,转身向崇明殿走去。
“诶,晏如,剑!”
孙长青不明所以,只得抓起曜灵跟了上去。他脚步慢了些,闯进崇明殿时,温景正以罕见高声冲扶光吼道:
“温晏如,你真是疯魔了!”
“晏如今日以生死相逼,自知罪大莫及。但请父亲成全儿子这一次,只这一次,往后父亲要怎么罚都好。”
扶光眼眶通红,一柄短刀已没进心口小半。
“父亲,求您开地牢,放凌渊出来。”
刀柄跟着扶光近在咫尺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颤动,温景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却不敢妄动。
“逆子!凌渊已在地牢四日,生死还不一定,你难道要为了他气死你爹吗?”
扶光见他没有松动的迹象,握着刀柄的手腕微微加力。
“既如此,恕孩儿不孝了。”
“住手!”
温景粗声喘着气,目眦欲裂。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