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地下紧急避难所的空气过滤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仿佛在抗议这持续的紧张氛围。
堇可数着天花板渗水的水滴,那水滴声在这寂静的避难所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他们躲进来的第七个小时,外面谢家的私人舰队正用等离子炮轰击防护罩,每一次爆炸都让哨兵神经强化过的耳膜刺痛不已,仿佛尖锐的利器刺入脑中。
她不得不把蒲公英精神体分散成细小的绒毛,温柔地堵住在场哨兵们的耳朵,以减轻他们的痛苦。
躺在医疗床上的谢深突然开始抽搐,夏知许立即将他牢牢按住。
谢深的身体如同被电流穿过一般,不断地颤抖着。
“表哥的精神图景正在坍塌!”江宁境的嗓音罕见地失了冷静,透露出明显的恐慌。
向导修长的手指沾满哨兵吐出的血,仍在不断释放安抚性精神力,“谢深,看着我!别沉进去!”
夏知许的眼神慌乱中透着坚定,试图将谢深从那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光明女神蝶覆在他心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堇可扑到床前,看到医疗监测屏上谢深的脑波图正呈现诡异的双频震荡,这分明是精神体即将暴动的征兆。
她刚要把蒲公英探入对方精神屏障,就被陆命拽着后领拎开。
“你想被撕成碎片吗?”
陆命的语气中带着严厉,他的双生雄狮堵在床前,鬃毛根根直立,仿佛随时准备战斗。
“他的精神图景里有东西在排斥所有外来者。”
仿佛印证这句话,谢深喉咙里迸发出非人的吼叫,那吼声充满愤怒与绝望。
一只缠绕着蓝色电弧的白虎精神体破体而出,撞碎了天花板的三盏应急灯。
灯光闪烁间,堇可看到虎爪上挂着半截银色锁链,那是谢家代代相传的精神禁锢器。
“他到底在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什么?”堇可喃喃道,充满了疑惑。
夏知许突然闷哼一声,光明女神蝶的右翼被电弧烧穿,但他反而加重了按压谢深心口的力道。
“是强行记忆回溯。”向导素来整洁的白制服溅满血迹,脸上满是凝重。“他在找回……自己出生到现在的记忆。”
他的光蝶正在哨兵体内编织修复网络,这个过程中两人都会看到对方最隐秘的记忆碎片。
此刻眼前闪过的画面让他的心脏一阵绞痛——
十岁的谢深被锁在禁闭室,用指甲在墙上刻满“母亲”二字,那字痕深深刻入墙壁,仿佛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痛苦
十五岁的谢深第一次精神体暴走,谢善却笑着对艾尔文说“这个实验体很有潜力”,笑容中充满冷漠与残忍。
避难所剧烈摇晃,新一轮炮击震碎了西墙的防护矩阵。
白虎精神体突然僵直,周身电弧凝聚成球状闪电。
在爆发的强光中,夏知许看到谢深精神图景的碎片——穿着谢家传统服饰的美丽女子在培养舱里,舱体外印着“-000”的编号。
女子隆起的腹部连着数十根导管,而观察窗外站着年轻时的谢善,正在与穿白大褂的艾尔文博士碰杯。
“第一位实验体……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谢深突然清醒过来,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我母亲不是实验体,她是被抽干了精神力供养我这个……真正的第一位实验体。”
夏知许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强烈的愤怒与悲哀。
更深处,向导的精神触梢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真相。
谢深的精神图景里布满了实验舱的残影,白虎幼崽被锁链锁住四肢,而角落里有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记录数据……那是艾尔文博士。
他来不及反应,谢深就挣断了所有束缚带。
哨兵染血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向导手腕,监测仪上的生命体征疯狂报警。
“谢深!冷静!”陆命的雄狮扑上来,却被电弧逼退。
夏知许的蝴蝶在狂暴的精神乱流中艰难前行,仿佛在暴风雨中挣扎的小船。
当他终于触碰到谢深的深处精神屏障时,扑面而来的记忆洪流几乎将他淹没——
五岁的谢深躲在书房暗柜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将针管刺入母亲脖颈,那画面如同噩梦般刻在他的记忆中。
十岁的谢深在训练场被特殊材质的锁链束缚,谢善说这是为了检验他的精神体,锁链深深地割伤他的皮肤。
直到昨天,谢深从家族数据库里发现,母亲消失的日期正是圣所“蒲公英计划”启动日……
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割在夏知许的心中。
他感受到谢深那无尽的痛苦与愤怒,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悲惨的过去。
他努力地稳定自己的心神,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去安抚谢深那狂暴的精神体。
然而,谢深的意志如同汹涌的海浪,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夏知许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
他不能让谢深被这些痛苦的记忆所吞噬,向导必须帮助他的哨兵找到出路。
夏知许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光明女神蝶的光芒逐渐增强,开始在谢深的精神图景中构建起一道坚固的屏障。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谢深:“谢深,清醒过来坚强地面对一切。你的母亲一定会希望你能活下去,为了她,为了你自己。”
谢深眼中的焦距逐渐涣散,他的手指却如同利刃般更深地掐进夏知许的皮肉里,嗓音低沉而嘶哑。
“白塔、圣所、谢家……他们全都把我当作实验品,想要利用我……你也是。”
话音刚落,光明女神蝶宛如被注入无尽的力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照亮了整个避难所。
夏知许额头紧紧抵住谢深的前额,将所有的心意都传达给对方,他强行展开了深层精神链接。
“看着我。”夏知许的声音在精神共鸣下产生重音效应,宛若洪钟,在谢深的心间不断回响,“你是谢深,是光明女神蝶选择的主人,不是任何人的实验品。”
白虎精神体周身的电弧突然转向,如同狂躁的雷蛇,击碎了避难所东侧的墙体。
烟尘弥漫中,传来机甲落地的沉重震动声,谢家的私兵终于突破了最后防线。
但谢深似乎完全沉浸在与夏知许的精神博弈中,他眼白布满血丝,声音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知许,你当年……为什么选我?”
夏知许的蝶翼正在片片剥落,如同凋零的落叶,但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你在训练场揍哭了三个哨兵,转过头来却自己偷偷哭着处理伤口,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这个回答让谢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混着血沫,他松开钳制向导的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随着笑声消散。
避难所外墙轰然倒塌。
谢深在漫天火光中跃起,带着电弧的白虎扑向领头那台印着谢家族徽的机甲。
堇可听到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如同地狱的哀嚎。接着是谢善通过扩音器传来的怒吼:“逆子!你以为觉醒了雷电能力就能——”
声音戛然而止。
谢深扯着半截断裂的机械臂从烟尘中走出,身后是抽搐的私兵尸体。
他的作战服被血浸透,却对着夏知许举起某个闪着蓝光的存储器:“母亲留给我的……”
他晃了晃就向前栽倒,被向导接个正着,“她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证据……”
避难所外突然响起联盟舰队的集结号,如同战鼓般激昂。
温岭的海东青精神体掠过破碎的天花板,投下星舰的巨大阴影。
但所有人都盯着谢深手心里渐渐熄灭的电弧,以及夏知许被烧焦大半的光明女神蝶。
“需要立即转移。”陆命检查着谢深的瞳孔反应,声音压得极低,“圣所不会允许知道真相的实验体存活。”
夏知许默默将昏迷的哨兵背起,残缺的蝶翼仍固执地笼罩在对方身上,仿佛在给予他最后的保护。
当堇可帮忙托住谢深垂落的手臂时,触碰到了向导被血浸透的后背。
她突然想起了白塔那句古老的向导誓词:
【以血肉为盾,以精神为锚,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哨兵】
等离子炮的余温灼烧着堇可的后颈,仿佛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
陆命走在最后,雄狮精神体不断回头警戒,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但谁都清楚,如果谢家下一轮炮击到来,这个残破的避难所就会成为他们的金属棺材。
堇可看到左侧墙体突然龟裂,如同地震来临前的预兆,某个巨大的黑色生物正从混凝土中破壁而出。
“趴下!”低沉的男声伴随着精神震荡传来。堇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命按着后脑勺压倒在地。
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掠过,带起的劲风掀飞了半截断裂的承重柱。
紧接着是□□被撕裂的闷响,和谢家私兵戛然而止的惨叫。
堇可抬头时,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正将最后一个私兵的咽喉咬在利齿间,月光从坍塌的穹顶洒落,照出黑豹精神体左耳缺了一角的独特轮廓。
“莫老师?”夏知许沙哑着喊,眼中满是惊喜。
军靴踏过血泊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如同死神的步伐。
莫留春披着白塔最高指挥官的墨色大氅,胸前金色徽章在炮火中泛着冷光,宛若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扫视众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不合格的武器,最后定格在陆命染血的制服上:“又弄坏公物。”
莫留春的机械仪发出扫描的蓝光,在确认陆命没有致命伤后,突然抬手弹了下养子的额头:“下次记得开发票。”
陆命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擦掉流进眼角的血,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次的危机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