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执著地坐在电脑前，机械地翻看着电脑提供给她的所有关于郝嘉慧的消息。

她看了每一张贴子和后面的评论。她看了N大学研究生院和郝嘉慧所在的文学院联合为他举办的网上悼念活动的视频。她还看到了他三年前硕士毕业时写的关于《诗经》研究方面的毕业论文，那时候他们甚至还不认识，她付费下载了一份，一字不落地从头读起，全然不顾有好多不认识的生僻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看了多久，只是坚持着坐在电脑前不停地看。

她觉得自己仿佛变空了，身体里的某种物质正随着她不断阅读的目光如涓涓细流般一点儿一点儿地静静流走。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渐渐变轻，慢慢变成一具空壳，整个过程如同破茧成蝶，只是，她并非那只翩翩飞去的缤纷的蝶，而是那只被褪下的残破的茧。

她毫不奇怪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把这个不幸的消息亲口告诉她。

她目前正处于硕士研究生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毕业论文已经做完了，工作已经找好了，没有需要回学校去上的课了，人也不住在宿舍里。显然，如同她无法绕过郝嘉慧单独联系到他的所有熟人一样，郝嘉慧的所有熟人也无法绕过郝嘉慧单独联系到她。他们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已经收到了郝嘉慧的噩耗。

当然，通过N大学的研究生院肯定能联系到她。

不过，她明白，没有人会愿意决定她作为郝嘉慧的女朋友，到底要不要出现在他的葬礼上。而郝嘉慧的葬礼已经在昨天举行过了，人们也就更没有必要为此去联系她了。

那篇关于《诗经》的论文读到一大半时，乔伊终于撑不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醒来后觉得腰酸背痛，四肢发麻。

电脑屏幕已经自动恢复成了她熟悉的屏保图案，一群彩色的热带鱼互相追逐着从深绿色的水草间缓缓游过。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睡前在做什么，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特别令人疲倦的梦。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回过神来，不，这一切都不是梦，更不是一个愚人节玩笑，郝嘉慧真的已经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间他们已经租住了一年多的小公寓里了。

她开始对着一群快乐的热带鱼默默流泪，继而号啕大哭，在一个人的房间里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对不起，”她沙哑地自言自语，“如果我陪着你一起去邻市就好了，如果我在你下车的时候碰巧给你打个电话就好了，如果你不那么认真，不去邻市查资料就好了，如果一切像庄周梦蝶那样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好了……”她近乎疯狂地说下去，却渐渐明白了自己这样不停地述说既非后悔，也非自责，只是想倾诉，即使说得完全不得要领，甚至不知所言。

她气馁地仰面倒在床上，被子上散发出的只属于她和郝嘉慧的淡淡气息瞬间笼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