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元旦过后,一月六日,是唐雅生日。
去年她生日,我因为高三在读,又被删□□,所以只在早上发一条短信祝福,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时移世易,今年自然不能再草草了事。
当天上午,考完临床药理学,我一路飞奔出校园,打车赶赴机场。庆幸,一路没有堵车,准时登上飞机。下午五点一刻,我捧着礼物盒立在了唐雅宿舍楼下。身旁一哥们儿,也捧一束鲜花伫立,大约在等女朋友下课。
既是同道中人,彼此相视一笑,算是问好。
五点二十分,唐雅脚踏单车由远及近,缓缓而来。我轻笑着,正待上前,旁边那哥们儿火箭式蹿出,冲到唐雅跟前递鲜花给她。
我愣住。
合着,这贼人也是在等唐雅?
唐雅推脱。
那贼人却百折不挠,硬是将花塞进她怀里,还非要约她出去,说是叫了同学一起给她庆生。
我从旁瞧着,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一时热血上头,大跨步上前,拍拍那贼人的后背,道:“诶,诶,哥们儿,我女朋友过生日,让你给约走了,那我怎么办?”
贼人回头看看我,没同我说话,只转问唐雅:“你有男朋友?”
唐雅没回他,只弯着眉眼望向我,言笑晏晏道:“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既未怪罪,我的胆子也便自然壮了起来,说:“我要是告诉你了,那还能叫惊喜么?”
边说着话,我边趁机将唐雅怀里的鲜花拿走,递还给贼人,又将我抱的礼盒塞进她怀里。随后,又从唐雅手里接过车把,推着往车棚去。走到一半,不忘转身冲着呆立在原地的贼人喊:“嘿,哥们儿,麻烦你个事儿,就小雅有男朋友这件事,麻烦你在同学中帮忙广播一下……”
话没说完,我腰间突然刺痛。唐雅居然从背后下黑手掐我。她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将自行车停好,我转身细看她。
她怕冷,裹厚厚的羽绒服,脸冻得红扑扑的,娇艳欲滴。我真想上前啃一口,可实在没那个胆量,只能过过眼瘾。
我盯她半晌,不说话。
她圆目瞪我,问:“你来干什么?”
我道:“明知故问,当然是来陪你过生日呀!”
她说:“可是我已经有约了。”
什么?
还有完没完?
我近乎怒吼了:“怎么还有约?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你叫他出来,我要跟他打一架。”
唐雅浅笑着,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不言声。
她看的我瘆得慌,我真有些急了,不自觉试探:“你不会真有男朋友了吧?”
半晌。
她幽幽开口,道:“约我的是唐风。”
终于长舒一口气,我一边暗自庆幸还好,一边又不免后悔。高三复习时真该再多用点心的。异地,实在叫人太难安心了。心中虽放松,嘴上却仍赌气,道:“你叫他滚好不好?生日,我陪你过。”
她回:“我叫你滚,好不好?”
我怂:“不好。”
唐雅掀开礼物盒子,问:“你送我个抱抱熊干什么?既不实用,又占地方,而且我从小不碰毛绒玩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故意道:“就是因为你小时候不碰毛绒玩具,所以才长成个女汉子!”
她抬手要打我。
我忙道:“你看你看,说你是女汉子,冤枉吗?”
她悻悻然收手。
原来,她也讨厌被喊女汉子。我决定不再逗她,说:“你再仔细看看,真正的礼物就在熊身上。”
唐雅一下便找到了系在熊手上的手链。
她语带戏谑:“之前是项链,现在是手链,下回你再送礼物,是不是该轮到脚链了?”
我原本还真是这样打算,不过既然被猜到,就没情调了,索性变成情话说出来:“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想再送一条脚链,把你栓在我身边。”
她作呕状,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油腻?”
我反问:“油腻吗?我都是表达真情实感。”
趁着唐雅回寝室,放书包和礼盒。我抓紧时间给唐风拨手机,问:“你在哪儿?”
他说:“地铁上。”
我说:“时间紧张,一口价两百,你原地掉头回去,行不行?”
他问:“怎么,你来北京了?”
我说:“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说行不行就完了?”
他说:“你等一下,我问问。”
财迷唐风,难得居然没有见钱眼开?
那头声音嘈杂,唐风似乎在同什么人对话,我听不真切。片刻后,他又冲着话筒说到:“对不住了,兄弟,哥们儿这回真帮不了你,陶子说想见见你!”
陶子想见我?
我问:“你俩不是都分手了吗?”
他洋洋得意道:“对不起,我们复合了!”
才分手几天就复合?
果然他说分手,就是为了坑我那八块八毛八。哼,下次他再来求同情,看我还给不给他一分钱!
——02——
精致的小餐馆包间里,唐风和陶子还没到。
等待期间,唐雅倒一杯茶水给自己,小口小口地啜着。啜了几口,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秀眉一挑开始审问我:“考试月,你各科考试都考完了?不在学校好好复习?”
大学考试与高中不同,各科老师会依据结课进度,自行出题,分别测验。这些测验和考试通常会被分散在每个学期期末的最后一个月里,因而大穴每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又被称为考试月。
我说:“还剩马原和两门专业课,其他都考完了。”
她问:“下一门考试什么时候。”
我默了默,小声道:“明天下午。”
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朝我背上狠拍了我一巴掌,说:“事有轻重缓急。期末考试和过生日,你分不清哪头重哪头轻啊?”
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我早有策略,说:“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明天是考马原,不是专业课,而且来之前,我就已经订好了凌晨最早的航班,绝对耽误不了考试的。”
“这世上哪来的绝对,万一飞机晚点了呢?又或者,航班取消呢?”显然,她并没有被我说服,“不行,我现在就查一下,看还有没有航班,你今晚就走。”
说着,她果然掏手机打电话查票。
哪有那么多万一?
见她一副非要赶我走的架势,我就有些赌气。但一想到她也是为了我好才这样心急,我又气不起来。再看她紧蹙着眉,匆忙翻手机的样子,忽然就令我心动。由是我所有的、微不可察的小情绪,兀自烟消云散了。
我轻轻向她靠近,轻轻将她抱住,低声呢喃着说:“小雅姐,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她想要推开我。
我吃了秤砣铁了心,将她抱得更紧。她还想挣脱,挣扎,再挣扎……我只是不予理会,只是将她深深箍在怀里。渐渐的,她终于放弃,被我安稳拥抱。我下颌抵着她的前额,嗅得到她长发芬芳,面颊清香。
半晌后,她低声喊我名字,语气中带着些娇羞:“苏然,你放开我。”
我依旧不理会。
她微微推我腰腹,轻轻的,柔柔的有些发痒。
“咳,咳,陶子,咱俩是不是该回避一下,等会儿再进来?”唐风的声音响起来。
这厮什么时候闯进包间的?
他都看到了什么?
啊~
我要杀他灭口!
——03——
方桌旁,四人依次落座,唐风和陶子坐一边,我和唐雅坐一边。
我喜欢这样的安排。
电话查票无果,加上陶子的劝说,唐雅终于不再急着赶我走。只是郑重警告,以后不许再这样,否则就再也不理我。
我满口答应,但只当耳旁风。
她看出我的敷衍,又气了。这一次她连名带姓地教育我,说:“苏然,你不要不把自己的前程当回事。你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耽误自己,明白吗?”
怎么就跟前程牵扯上了?
只是一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而已,又不是什么专业课,即便我真的缺考挂科,明年再补考就好了呀,实在犯不着上纲上线吧!
但我仍耐着性子嬉皮笑脸,想讨她的欢心:“为了别人我又不会这样,我只会为了你这样!”
她很霸道:“为了谁也不行。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别人谁会把你当回事?”
我也有些火气了,反问她:“别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问你,你呢?你会不把我当回事吗?或者说,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你愿意为了我,暂时停下你那始终向前的脚步吗?”
她答得干脆:“不会。”
我沉默了。
必须得承认,这个答案虽不是我想听到的,但却是我意料之中的。如果不这样回答,她也就不是我认识的唐雅了。她永远目标明晰,永远清楚前路在哪儿。我因此而敬她、爱她,却也不免恼她、怨她。
一场庆生宴,气氛有些压抑。
八点一刻,吹完蜡烛切完蛋糕,唐风和陶子要赶地铁回学校。我和唐雅送他们到地铁站。
不远处,陶子和唐雅话别。
唐风则与我拥抱作别。他在我耳边,悄悄说:“你也知道,我姐就这么个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苦笑:“我不比你了解她?还用你瞎操心?”
他还是不放心,嘱咐:“她过生日,你别跟她吵架。”
吵架?
这从何说起?难道从小到大,不都一直是我在单方面挨呲儿?
我不耐烦:“你有完没完?”
目送唐风和陶子进站后。唐雅提议散步,我知道她是有话要对我说,遂点头与她并排而行。果然前行不多久,她抛出问题:“小然,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想干什么工作?我是说,你真的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总觉得毕业对我来说,还太遥远。
做医生?
学医前,我只知道学医苦,除此之外并无太多概念。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去西安就读,一是因为不想复读,二是因为唐雅也学医,想着将来跟她做个同事似乎也不错。可入学之后,我才渐渐觉得自己这样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似乎并不适合当医生。
毕竟,医生过手的是生命。责任太过重大,是个不能犯错的职业。
而我常常犯错。
她见我沉默,接着道:“小然,再过一个月,你就十八岁了。有些事情,你得学会自己拿主意,你不能永远放任自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啊,我过去的十七年人生,一直都在放任自流。学习也好,生活也好,我似乎从来没有过任何确切的、迫切的想要达成的目标。
当然,如果追求唐雅不算的话。
——04——
我承诺会认真思考她留给我的作业,然后,送她回寝室。她本打算留在酒店等午夜送我去机场。
但被我拒绝。
我订的是凌晨四点钟的飞机,半夜一点多就要出发。时间太晚,她一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放心她送我。
于是我开玩笑说,她留下,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坏事。
她又揪我耳朵警告,如果以后,我再敢对她毛手毛脚,胡言乱语,她就打断我狗腿。
所幸,我目的达成。
她答应先回寝室,叫我明早到西安后给她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