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有些阴沉。
宋十安用过早饭,周通说:“今日看起来要下雨,不适合去踏青。”
宋十安笑笑说:“也不能见天去叨扰,未免过于孟浪了。舅父舅母希望我能给远山指导指导课业,已来了好几日,不好再拖了。”
周通扶宋十安来到江远山的院子,侍从说江远山说去书院取东西了,却也不敢让这位京都来贵客等在外头,便将其请进了江远山的书房。
“表公子稍待片刻,我家公子稍后便归。”侍从奉上茶水,偷偷瞟了宋十安好几眼才慢慢退下。
宋十安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着,周通在书架上四处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
“咦!这不是公子前日说起《十里青烟》吗?想不到表公子也会看这种杂书!”
宋十安来了兴致,“读读看。”
周通刚念完三章,江远山就回来了。
“表兄。”江远山对宋十安行了礼,看着周通拿着那本书,脸色有些难看。
周通顿时十分尴尬,连忙将书放到江远山书桌上。
宋十安不知情况,神色平淡地说:“舅母要我来看看你的课业,你与我说说,如今在学什么?”
二人交流了大半天,还一起用了午饭,又聊了一下午,把周通听得哈欠连天。
宋十安不断赞叹:“针砭时弊,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为兄竟不知,远山已优秀至此,我三年前会考时,可远不及你。这下舅父舅母可以放心了,以你之才华见地,定可一朝登第!”
江远山也十分开心:“表兄谬赞了。今日与表兄交流,远山收益良多,更为表兄的才学和格局折服。还盼望表兄闲暇时再指点远山一二才好。”
“谈何指点。有空你我兄弟二人多多交流便是。”
宋十安客套完,突然话音一转:“远山,四年前那十二岁破格科考拔得头筹的少年,你可认识?”
江远山神色有一丝不自在,“表兄怎会问起此人?”
宋十安轻笑道:“只是好奇。想着应该与你是同窗吧?她是个怎样的人?”
江远山瞟到桌上的《十里青烟》,闷声道:“她啊,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冷漠又凉薄。”
宋十安不禁怔愣,“是,这样的吗?听起来,远山似乎不喜此人?”
江远山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慌乱,“只是同窗罢了,何谈喜与不喜。她,自是极聪慧的,堪称天赋异禀。五岁越级入年少院,八岁再入志学院,熟读各朝史书,策论永远是头筹,又善音律,算术也极快,连学士们都会向她请教。只是她自视甚高,从不与人交往,一向独来独往。除了学士、嬷嬷们喜欢她,也没什么人与她相熟。”
宋十安维护道:“古往今来,凡有大才者,多是脾性古怪的。”
江远山不置可否,“也许吧!”
临别前,宋十安问:“这册《十里青烟》,为兄想借阅几日,不知是否方便?”
江远山犹豫了下,说:“表兄喜欢,原该赠予表兄的。但这话本对我另有意义,只能厚着脸皮请表兄阅后归还于弟了。”
宋十安并不在意,“只是借阅,自当归还。”
待人离开后,江远山懊恼地捶了下手心。
一旁侍从忙说:“这是玩世散人的原笔亲书,书肆掌柜每次都会留存好,等公子派人取回的。公子一向宝贝,怎能让表公子随意拿走?”
江远山吩咐道:“明日赶紧去书肆买套全新的给表兄送去,把这套取回来。”
离开江远山的院子,周通不满的嘀咕:“想不到表公子如此小气,公子浪费一天口舌指点他的课业,他竟连一套话本子都舍不得,还要讨回去!”
宋十安不当回事,“莫要如此说。远山不是说了,这套对他有特殊意义,许是重要之人相赠的。既然远山有,那书肆应当可以买到,明日叫孙烨去买便是了。”
周通不再说什么,宋十安突然又问:“周伯可知,佛家有六道轮回之说,你可相信?”
周通笑说:“公子怎会信这个?那不过是一些劝人积德行善的说辞罢了!”
宋十安喃喃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如今看来,轮回重生或许真的存在。”
周通满脸吃惊:“公子,你中邪了?”
晚饭后,天色渐暗。
周通眼神不好,便看不清书上的字了,换由孙烨继续为宋十安读。
这本是侠士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二人读的津津有味,直到周通来催方知已经夜半子时,这才依依不舍放下。
次日用完早饭。
孙烨抱着两套书册进了屋,“书肆掌柜说,这位玩世散人的书可多呢,等公子看完这两册,我再去买别的。”
他抱到桌边刚想放下,便看到了桌上一模一样的一套《十里青烟》。
周通解释说:“表公子刚差人送来的。”
“这不买重了嘛!那我赶紧把刚买的这套拿去换一套别的。”孙烨抱着书册又匆匆走了。
周通拿起一册翻看,打算继续给宋十安读书,翻了两页奇道:“咦,书肆的这套跟表公子的确实不一样。书肆的是印刷的,表公子那套却是手抄的。”
宋十安道:“难怪他舍不得。看来远山很喜爱这位著书人,他那套估计是花高价求来的著书人原笔亲书。”
午饭过后,宋十安有点忍不住了,“周伯,前日与二位姑娘约定去踏青,你看定在明日可好?”
周通随口应着:“好啊!我叫孙烨跑一趟,告诉两位姑娘一声,明日一早咱们去接她们。”
宋十安恳求道:“还是周伯亲自去一趟吧!绵绵怕孙烨,你告诉她们,明日不带孙烨去。”
周通知道,他这是怕孙烨搞砸了,只得亲自跑一趟。
从周通离开,宋十安便翘首以盼,听孙烨念话本都直走神。到听到周通回来,他又克制着期待,佯做淡然问:“如何?”
“唉!”周通故意卖关子。
宋十安略有失落,“她没空吗?无妨,改日便是。”
周通这才笑说:“老周出马,钱浅姑娘当然要给我这个面子!”
宋十安嘴角扬起,却故作姿态:“你可莫要强人所难。若人家有事要忙,又岂好因咱们耽搁了?”
周通故意道:“哦,那我再去告诉两位姑娘,不必勉强,计划取消。”
“周伯!”宋十安强作镇定说:“既然已经约定好,这次便罢了,日后不要勉强人家就是。”
周通哈哈直笑,“不勉强不勉强!一听是公子相邀,钱浅姑娘立即就答应了!”
周通离开后,宋十安还在那傻笑着,孙烨迟疑地问:“公子,可还继续读?”
宋十安难掩笑意,说:“不了,你回吧!今日早些歇息。”
孙烨不舍得放下话本,问:“那公子,这书我能拿去看吗?”
宋十安轻快答应:“拿去吧!注意不要耽误休息。”
清晨,宋十安起得很早。
用早饭时,江书韵见他脸色不错,“安儿这两日心情不错,看来在青州玩得很舒心?”
宋十安温和应着:“是,儿子觉得青州甚好。”
舅母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远山,你要多陪陪你表兄,到处转转、玩一玩。”
“是,母亲。”江远山应承。
宋十安连忙道:“昨日问了远山功课,他这个年纪做到如此,已十分不错。略有疏漏的地方我已指出,会试在即,还是要以课业为重。”
舅父又道:“对,课业为重。远山,你表兄是过来人,他的经验对你来说十分珍贵,你万不能辜负了。”
江远山颔首:“是,父亲。”
巷子口,宋十安手持竹杖站在马车旁。
周通絮叨着:“我跟钱浅姑娘约的是辰正二刻,偏您着急出门,辰初三刻便在此等候。万一人家姑娘梳妆打扮耽误一会儿,您岂不是得等上半个时辰?”
宋十安却突然偏过头:“来了。”
钱浅同绵绵走到巷口,见宋十安已经等了那里,问:“等很久了吗?怎么下车了。”
“刚到,想活动一下腿脚。”宋十安浅笑晏晏,温柔磁性的嗓音和煦如风。
周通撇嘴腹诽,幸好人家姑娘出门还早些。
周通车赶得不快,但很稳,二人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约莫过去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
钱浅没没想到,周通竟带了矮桌、蒲团和草席,比她带绵绵来时条件好上太多。
昨日她想准备些吃食,便向周通询问宋十安的口味,周通说他会准备一应吃食用具,姐妹二人只要人去就可以。
此刻看到丰盛的食物摆上矮桌,除了多道冷荤、素炸、凉拌菜,还有各式点心、水果,钱浅心说不要太夸张哦!这还叫野餐吗?简直堪比野营了!
宋十安谦逊温和道:“没有热食,将就用些。”
钱浅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这还将就?我和绵绵来的时候,带几个包子加只烧鸡就足够了。”
宋十安笑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吃的少,咱们人多。”
“上次在我家,你吃的也还不如绵绵多呢!哇,这樱桃好甜,你尝尝!”钱浅喂绵绵习惯了,直接把樱桃递到了宋十安嘴边。猛然间又意识不妥,硬生生调转方向,塞进绵绵嘴里。
宋十安只觉得面前一道气流划过,而后听见绵绵不满地抱怨:“姐姐,我嘴里有肉呢,怎能吃樱桃!”
钱浅强词夺理:“樱桃肉嘛!有这么个菜的。”
然后又重新抓了几个,放到宋十安手里。
宋十安噗嗤笑出声,钱浅一脸窘迫,“笑什么笑?真的有!你见识少,我不跟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