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原无法感觉杜挺的手劲多大，自己的呼吸起伏过快，哪怕有之前系统的视力加持，这会也完全不顶用。

他已经看不清周围人的脸了。

四肢开始变麻，像蹲久了被蚂蚁侵蚀一样，身体开始不停抽蓄，纵使用力到手青筋暴起，也完全无法动弹。

如果一直这样，之后发生什么，可能会越过他的大脑进行行动。

“你好像没有反应？”杜挺晃了一下铃铛，“……如果这样呢？”

洛原视野清晰的瞬间，看见他手里刀的反光，刀对准他的小腿，正在来回摩擦。

之前被杜挺捏过的疼痛袭来，小腿一圈又红又紫，还有两道被手指挖过的血痕。

他还没有缓回来，窒息的疼痛又如海水般袭来。

不能一直被动。

洛原身体向后倾倒，直直摔下了凳子，他的反应引起旁边一直反复喝茶的大队长，扭头看见洛原痛苦蜷缩着身体，才开口说了一句：“放了多少的药量？”

“一般药量。”杜挺说，“怕他隐瞒。”

大队长放下茶杯：“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蹲下来，用手摁了摁洛原的手臂，肌肉僵硬，药物发作第二阶段了。

洛原咽了咽口水：“系统，接下来，我会失去听觉，你说什么我可能都听不清楚，你把能加强的都帮我加强一下。”

416一直盯着面板，洛原的精神值跌太快，其他也开始飘红。

它不能理解，明明那是毒，宿主还非要服下。

看着宿主痛苦，它一下子回忆起前面的宿主们死掉的场面，它还没有转正，不能让洛原轻易死掉。

它打开了内部面板，调高了洛原的辅助功能，因为精神值的问题一些不支持开启。

它心里祈祷，宿主一定要没事。

打开数值的洛原，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比如触碰，又比如意识清醒了几分。

铃铛再次响起，他看见大队长的靠近，从摁手臂到脸，最后在脖子上。

他注视着洛原白皙皮肤上的血管，这些细小延伸的脆弱，令他忽然心情很好。

“我想知道，你害怕什么？”

低声的，蛊惑的。

洛原呼吸急促，磕磕绊绊回答：“我什么都害怕，我怕死，我更怕……”

“怕什么？”

“怕被打。”洛原抱着脑袋，“别打我，别打我，我没有，杜队长，别打我……”

他不断重复着“别打我”，不稳定地声线里开始出现崩溃的哭泣。

杜挺暗自捏紧了拳头。

大队长拍了拍他：“别害怕，没有人打你。”

洛原记得那两个海盗被审问后的呓语，想最深的恐惧被释放了出来。

他们提到的杜队长就是杜挺，杜挺应该打骂过他们，还对他们做了什么。

洛原装作听不见，一直重复，一直哭，哭到又听见了铃铛的声音。

“你来飞船里到底为了什么？”杜挺冲了上去，“说啊！”

洛原哽咽：“我只想活下去……”

“杜挺。”大队长制止，“你会弄死他的。”

“他肯定有目的，他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杜挺坚定，“我们应该杀了他。”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你申请了对他进行测验，现在还在测验中，还没有结果。”

“长官，你信我。”

这场测验是杜挺提及的，他没有向大队长提，而是越级找了二楼几乎不出面的海盗长官，长官听了他的诉求，也引起了兴趣，决定自己也要参与。

长官戴上大队长的面具，前来旁观，但现在的发展太乱了。

他非常不喜欢。

“我给了你时间，你没有给出合理的答案，感觉你一直在愤怒，原因是什么？”

杜挺捏紧手腕：“还有一个办法可以。”

他蹲下来，用手在洛原的后背游走，他和4639是有过一次接触的，也清楚知晓4639的身躯瘦而纤细，那后背之上的蝴蝶骨更是漂亮出奇。

这个人虽瘦，但绝对不可能会有。

他是冒充的。

当他以一直粗暴的方式撕扯掉洛原的上衣，旁边的长官没来得及阻止，进来的赵两和换了装扮的海盗大队长也愣住了。

他的身躯肌肤很白，后背是被硌出来的是几处红点，薄骨在手臂两侧轻轻凸起。

漂亮。

杜挺有片刻出神，他搞错了吗？还是他精神出了问题，会认为这个4639不是4639。

“杜挺！你这是在违法乱纪！”

赵两的声音把他打断，他回过神手早已伸向了洛原的面具。

已经错了。

那再错一次也没有关系。

他手指往上一抬，原本没有扣紧的面具松开，将洛原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外。

药物的原因，他眼睛失去了光泽，五官被捂的发白，泪水从他脸颊流到下巴。

破碎，柔软，不堪一击。

“杜挺，你疯了吗！？”

赵两的声音没有让他回神，杜挺盯着洛原的脸彻底呆住了。

原来4639可以长得这么美。

长官脱下衣服盖在洛原的身上，他对今日的审问非常不满意。

“把他送去解毒，杜挺，你伤及同胞，赵两把他带来找我。”

“是，长官。”赵两字正腔圆敬了个礼。

长官打开门，外面已经哗啦啦站满了偷听的人，正在极速往旁边的房间缩。

他停顿了一下，责怪的话没有说出口，胸口闷着股气，大步流星走了。

门缝里能看清楚情况，赵两压着杜挺往外走，大队长正想搀扶着洛原起来。

“4639原来长这样吗？”

“我一直以为他又瘦又丑。”

“不过暴露脸的话，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

照夜目光停顿在洛原的脸上，心脏仿佛被人开了一枪。

你应该很理智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反复念叨了两遍，但脚步还是迈了出去，一步，两步，走向破碎的洛原。

他丝毫没有顾及自己也刚被审过，身体还残留着催眠液的毒素，将洛原抱了起来。

“我来。”

他说完抱着人就往走。

大队长看着照夜又看向杜挺，招呼外面的人：“你们随便两个人跟着4111和4639一起去。”

“……”

消毒水的味道。

洛原有意识后第一反应，浑身不再僵硬，手指能正常动。

刺眼的白灯照下来，洛原本能合上眼，反复睁开重新适应了几次，才撑着床板坐起来。

不大不小的房间，墙上挂满了机械设备，他躺在类似太空舱的床上，手上插一些可黏贴的吸管。

他在游戏里见过，这是属于星际特殊的医疗设施，管子推动血液和维生素补充，不用打点滴，释放在空间的药气可以治疗伤口。

【宿主，你终于醒了！】

洛原活动手腕：“嗯，让你担心了。”

【宿主，在你昏睡期间，我对飞船进行了二次扫描，这次终于找到了绿植的根源，在底下层的玻璃罩内。】

“是种子？”

【没错，是图鉴中的满满种，它是两颗星级别的种子，相当罕见。】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具体原因，416自然不清楚，之后宿主要小心行动，争取拿到种子！】

“我找机会。”

他刚脱险，现在不能贸然行动，得先在飞船等待时机。

“——你醒了啊？”

侧面感应门打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

洛原见过她，之前换面具的女工作者。

“你在这里治疗三个小时，加上喝了解药，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谢谢。”洛原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女工作者点头：“是的，你出去后直接回宿舍休息吧。”

洛原从床上下来，想再次道谢，手臂被女工作者扯住。

她推了一下眼镜：“你还没有佩戴面具。”

“好的，谢谢。”

洛原扫了一圈在消毒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这身也是新的，估计之前那身被撕得不能穿了。

在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发现女工作者还在那里，她正在用笔在本子上记录，见洛原走近，她立马放下了笔。

刚碰到门把手，又再次被女工作者扯住手臂。

洛原回头：“还有事吗？”

“我是想提醒你，虽然医疗设备相当出色，但光靠三个小时是无法将腿骨完全愈合。”她说的很平静，但同时她又压低了声音，“你出去要继续装瘸三个小时。”

洛原停在她脸上几秒，忽然低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她神情严肃，“我不管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像坏人，为了活下去，祝你平安。”

“谢谢。”

发自内心的。

“你回去吧。”她说，“明天九点，你再来找我。”

“你叫什么名字？”

女工作者一顿，还没有人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她张了张嘴片刻，缓慢吐出一个名字：“温莎。”

说完，她马上追问：“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洛原轻笑：“期待在未来星际伟大人物里看见你。”

他没再给温莎说话的机会，直接开门出去了。

外室的光更强，是之前更换面具的办公室，他一眼注意到沙发上的背影。

矮沙发不利于身高，他半个身子往沙发里面陷，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听见动静他睁开了眼睛。

“你一直在等我？”

照夜没有回答，起身握着他的手臂，搀扶着他出去。

“辛苦。”

照夜没什么反应。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走廊所有灯光都开着，两侧蔓延出更多翠绿色。

洛原跟在照夜往前，眼神不忘往中央镂空半圆移，隐约看见了从透明玻璃的圆环下，往上蔓延的纤细枝条。

太投入，以至于身边的人突然停下来，洛原差点撞上门。

照夜最快速度用手护着他的额头，与他几乎鼻尖相撞：“你真的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