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觉察到来自背后的阵阵寒意,抬手抹了抹眼睛,轻声对简泽说了句:“别动。”遂转过身来挡在他身前,右手“嗖”得一声抽出长剑直指着简煜,竖眉怒道:“我夫君心甘情愿为天下人受三道戾气,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送命!我不过一介妇人,不讲那些仁义道德,也不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要他活着!你若敢再伤我夫君一根毫毛,我定先要了你的命!若他今天折在这里,我便要这天下陪葬!”
简煜阴森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狰狞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而持久,令人毛骨悚然。他将流光之莲留在半空中,拍着手掌道:“好,好!我现在倒舍不得让他死了!我要先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如卿毫不畏惧的冷声道:“很好。今日我既然来了,左右没想过再回去。不过你想要我的命,也要看看有没有那本事。”
说着,她挽起一个亮闪闪的剑花,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简煜刺去。
简泽一面费力的伸手欲拉住她,一面焦急唤道:“小光,不可!”可如卿哪里听得进去。她心下暗忖着自己的身手虽不敌简泽,但和简煜单打独斗应当不在话下。兵书曰擒贼先禽王,不若先发制人拿下简煜,形势便可有转圜的余地了。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忽然跃出一个紫色的人影来。这人影跃至近前,只轻轻一弹指,便将素致的剑锋震偏了两寸。
如卿一剑刺空,回过头来分外讶异的望向这个紫衣人影,却见他面色苍白,孱弱单薄,正是常常跟在简煜身边的少年无色。
如卿怔怔望了他片刻,只觉得十分疑惑,十分不可置信。一个如此瘦弱苍白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么大的手劲?
她正自困惑间,只听简泽叫道:“小光小心!”
如卿回过神儿来,只见无色正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自己使出一招霹雳掌。她打了个激灵,忙侧身险险避过。与此同时,简泽射出一枚如意珠来,那枚珠子如拖着银尾的流星一般射向无色,逼得他后退了两步。
“啧啧。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真是好叫人心疼。”少年无色恹恹的歪着头,挑起没有血色的唇角,用冰冷又戏谑的语气道:“刚才的最后一道戾气有人替你挡了,不算数,重来。唔,你们俩谁来受?”
如卿听到此处,才猛然惊觉原来方才提出要简泽受那三道戾气之人正是无色,顿时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道:“今日不除你,我枉为华家女儿!”说着纵身一跃,腾空旋转半周,调转剑锋疾刺出去。
无色正口出狂言,多少放松了些警惕,于是躲避不及,颈边被剑刃掠出一丝血痕。如卿见占了上风,忙将手中的长剑蓄足了力,招招连劈带砍十分凶猛,让无色颇有些疲于招架。
可便是剑势凌厉如此,如卿还是觉得近不了他的身,也没占到分毫便宜。
于是如卿看准一个空档,双臂合力握剑,猛然抡出,直击无色的要害。
谁知无色索性竟也不避,只迎着剑锋腾空而起,食指和中指猝不及防的夹住素致的侧锋一扭,带得长剑也旋转起来。那气力之大,几乎要将素致甩脱出如卿的手心。
如卿心下惊呼一声不妙,忙欲收起剑势回身自保,却觉的自己的气力竟顺着长剑猛然外泄,收束不回来。
此时一枚带着血的如意珠飞射向无色的手腕。
这孱弱苍白的少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手腕一转松开了夹在指中的素致,借着长剑顺势将如卿拉近身前。还不待如卿躲闪,他另一手已经使出一掌霹雳掌来,直直击向如卿脖颈。
如卿眼看这一掌就要击中要害,却没有时间闪避,只得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生生挨下来。
谁知此时竟有一片黑影突然闪过,十分坚决的将她拦在了身后。她还不及反应,那黑影已然替她挡下了那沉重的一掌。
等如卿再次睁开眼时,只见面前一滩殷红的血光,简泽的身子正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她惊呼一声,踉跄的奔过去接住他,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无色轻蔑的睨视着他们,冷笑道:“你夫君是个聪明人,可惜你竟是个傻的。你倒说说是挨三道戾气好受些,还是挨我一掌好受些?”
如卿爬起来慌乱的抱起简泽,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他染成一片血色。她将他的头搂在臂弯中,只见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面色如纸一般惨白。
她颤抖着手将他身上的伤口按住,用自己的脸贴着他冰凉的脸颊,颤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你自去死了,我还能独活么?”
简泽费力的睁开眼,嘶哑道:“你别哭,听我说……”他喉头滚了两滚,唇边溢出一丝血痕来。
如卿“哇”得哭出声来,拼命的替他擦拭着唇角不断溢出的血迹,泪眼模糊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只要你好好的!”
简泽剧烈的咳嗽了两下,吃力道:“小光听我说……离开这里,去遥迦山……在那里我为你准备了一处小院……有梅花,有白竹……还有你最喜欢的女儿红……”
如卿心中一阵闷痛,几乎快要不能呼吸,她忍住眼泪,颤抖着声音在简泽耳边一字一句道:“简泽你听好,不管是生是死,我断不会抛下你一人!这二十年来我活得很满意,也很知足,没什么可放不下的。你若是化成雪,我便把自己烧成灰,总归是要同你在一处的。”
简泽十分费力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闭上眼睛喘着气道:“别傻……听话,快走……”
如卿哪里还肯听他的话,她红着眼,紧紧的抱着他跪坐在金雀台上。任四下里炮火纷飞横尸遍野,她只用自己的身子护着简泽,任由自己的背心朝着无色和简煜,全然不顾生死。
此时半空中忽然闪过一片白光,一个白得发亮的人影从空中徐徐落下,宽大的衣袂如大鹏的羽翼一般,带出一阵劲风。
这身影如卿再熟悉不过了,她从绝望中缓缓回过神儿来,瞠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千语……师父?!”
面前的千语大师一身白袍,须发飘然,还是同十年前一般模样。只是如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怒不可遏的模样。
“师父,求您救救简泽!他快死了!”如卿几乎是涕泪横流。
千语师父微微叹了口气,单手结了个印,施了一道法障将简泽的身体笼罩起来。
如卿仍将简泽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却感到他仿佛如睡着了一般,不再喘息也不再说话了。
“孽障,我找你找得好苦!”千语大师重重一顿手中的法杖,震得整个金雀台都晃了两晃。
简煜面色变得错愕而紧张,他有些僵硬的后退了两步,将手中的无生之莲紧了紧。
如卿见状,才觉得稍稍心安一些。自己虽然没能制服简煜,可师父比自己高明不止百倍,要拿下简煜收服无生之莲应非难事。
“千色!你以为变成今天这个模样,躲在暗处,就能逃过天道轮回吗?”千语大师声如雷霆:“今日我就替净天宗清理门户!”
千色?如卿心中一惊,千色不正是千语师父的三师弟,也就是自己的师叔吗?传说中二十年前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的那位?
如卿疑惑的环顾四周,却发现此时金雀台上除了简煜,少年无色,还有千语师父外并无别人,更没有一位看起来像师叔的老僧。
千语师父须眉倒竖,厉声道:“当年千业私入禁地,盗取无生之莲,结果中了符法,失了记忆。我们痛惜不已,都道他真是糊涂!没想到竟是你从中作梗,利用了他!后来明镜公主同华夫人上山祈福,也是你利用了她们,抢走了婴孩引得全宗弟子出动搜寻,结果你趁机偷走了镇压在山底的无生之莲!”
如卿还来不及震惊,便听见一个声音冷冰冰道:“是我又如何?!要怪只能怪你们太蠢!”
此情此景让如卿的嘴巴张得更大,猛然打了个寒战。
说话的竟是那纤弱的少年无色!
这少年看去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和云卷一般大而已,如何会是二十年前就被逐出师门的千色?
如卿震惊的睁圆双眼,感到十分的不可置信。可再一回想自己方才同他交手时,他的身手极为老辣,气力之大也全不似一个十岁少年……她不由得又打了个冷战。
无色神情越发薄凉起来,阴沉的笑道:“你们不会真当我是想修炼才进的净天宗吧?我从来想要的只有这天下啊!我若不私入禁地,又如何能知道露华山下押着个宝物?若不利用千业,又如何能知道无生之莲上被下了令人失忆的符咒呢?要怪就怪他傻,我编个谎以师父之名诓他去取无生之莲,他竟真去了。”
千语怒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祸害同门,做尽坏事,难道没有看见报应已经落在你自己身上?!你可知你走这邪魔外道,是颠倒乾坤倒行逆施!”
“看来师兄追我追到南域去了。”无色眯起眼睛,笑容愈发阴冷:“不怕告诉你,我确是在南域发现了巫蛊秘术,只要以秘药沐浴练功,便可返老孩童。也正是此法,才可以避开下在那无生之莲上的符咒啊。”说到此处,他面上竟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你们可知那宝贝上的符咒,咒的是今后,谁若碰了它,便会在以后失去记忆。可是我若是逆着光阴,每一刻都在退回从前呢?那这符咒自然对我无用了!”
如卿这才想起她近几次见到简煜时,总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儿。此时她才恍然大悟,简煜一定也是用了同样的秘术,才会显得愈发年轻幼态。她所觉得的怪异之处,便是他年轻稚嫩的模样同老成的神态语气之间的不协调。
“师兄,你到底还是来晚了!”无色长嗟一声,轻蔑的睨视着千语,幽幽道:“你看这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
说着他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做了这天下的主人,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曼璃从我身边带走了!我心爱的女人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