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晏宁梳头的侍女苦笑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我们姊妹六人,不过是最平凡普通的麻雀,谁来都能捏死,活着就知足了。”
晏宁的目光落在她们粗麻衣服和酡红的脸上,“我可以荐你们去辰阳山。”
六人愣了一下,只有擦地的侍女知道辰阳山是仙山,是神仙的住所,头也不抬,继续弯腰擦着地,“原来姑娘有仙缘,怪不得瞧不上这里。谢谢姑娘好意,但是,人界都容不得我们,在仙界,我们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恨不得诛杀。”
“辰阳山不歧视妖。”晏宁瞧着她们,但没有人抬头看晏宁。
擦地的侍女拧了拧脏污的布,不去在意污水溅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瞧着桌案有没有溅上水,“辰阳山不介意我们是妖,但是其他仙门要我们死,辰阳山又能如何。那位玉清道君,何等的人物,不过是护着一位狐妖,照样被逼死了,何况我们呢。”
差事做完了,六个侍女往外走,关门之前朝晏宁盈盈一拜,“还是多谢姑娘体谅,仙门之事姑娘莫要再提,我们也权当没听过。”
晏宁哑然,再也说不出什么。
逼死季长清的,是自己。
她确实没资格说这种保证的话。
夜色渐深,九幽一直没有来。
白秋水为什么会从人变成妖,畸形的怪物,随意的嫁娶,小妖身上厚重而悲哀的绝望。
还有离月喊出的那句神女。
晏宁看着裙角上灯烛落下的阴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这庞大的黑暗吞噬。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着,面对降临的夜色,弱小的烛光。
远古神明们已经死了,黎潇不知所踪,风朔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白秋水守着罗浮洲。
谢长安和白霜也音信全无。
有一个人,曾经站在晏宁身边三百年,与她志同道合,对她言听必从。
但是被她亲手杀死了。
晏宁坐在喜床上,目光空洞地瞧着墙壁,只觉得这轻薄的寝衣拖着她下坠,喘不上来气。
明明是正确的做法。
明明他也认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想着没有发生这一切的如果。
是愧疚吗?是惋惜吗?
晏宁的脖颈上发着烫。
黎潇说过,子母蛊极为酷烈,一般来说,母蛊受伤,子蛊都会有反噬。
这是情人魇的反噬吗?
晏宁洞府上多了许多医书,想来是黎潇留给她的,让她想办法抑制。
晏宁没看,也没带。
季长清的孽,她这个师尊也有一份没教好的责任在。
她罪有应得。
所以,她受着这反噬,应该的。
她不知道,就在一百公里之外的深崖,季长清睁开了眼睛,猩红血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