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蕴抓起陆狸的手就是一口。
星辰在车外,措不及防听到陆狸声音似乎不太对,心里一咯噔。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
过益阳,过芹川,一路游山玩水,没心没肺到不知道京城里有个人等的着急,五日后萧蕴抱着一大堆礼物回到玄雀城下,不打算回城,非要上山去求佛。
陆狸探她脑门,被一巴掌打开。
“你才有病!最近事多,本公主可不能把晦气带回去伤害我父皇母后,得去清个心,你也得清,跟我一起!”硬拖着陆狸上山。
在被戚镰带走的不算短的一路上,戚镰给她买的一堆衣服首饰也是价值不菲,萧蕴让星辰一个不落全都取回来,此刻也带来,打算添作佛前灯油钱。
深蓝色裙裾下摆擦过灵愿寺青黑色台阶,萧蕴迈小步从容踏进山门,了愿方丈笑眯眯地带着人过来行礼。
殿内青烟袅袅,金佛高大,垂眸看着跪在蒲团上的人,微微一笑间,佛前油灯忽然无风而灭,这是不祥的预兆。
了愿方丈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小沙弥重新点上,噗地又灭了,如此反复三次后,殿内小沙弥看过来的眼神开始惊恐。
陆狸神色却未曾生变,他在一旁,专注看着萧蕴,用自己的态度表示他知道,她不是妖魔,他永远不会那样看她,小沙弥神色稍定。
萧蕴抬起眼睛,正视眼前的佛像,佛像仍是微弯眼眸笑着,看不出一点别的情绪。她抬手取下额前花钿,露出藏起来的黄泉一脉,一人一佛仿佛在对峙,又仿佛悄悄达成不为外人所知的约定。
“实不相瞒,本宫此前不小心多了这枚印记,今日本无意冲撞。”萧蕴再次双手合十,“实非本心之过,还请见谅。”
“这是……”了愿方丈却并未如小沙弥一般,和声说,“黄泉之花。”
萧蕴说:“是。”
“花开自有花落之时,祥与不详全看本心,公主接纳了,也就没了心魔。”了愿方丈说,“公主请莫担心,您看!”
灯正好好地亮着,萧蕴盯着烛火,缓缓露出一丝笑意,她双手合十,虔诚许下愿望:“愿我大晏国运昌盛,灯烛长明。”
“公主必将如愿。”了愿方丈微微俯身,“将军呢?”
“与公主一样。”陆狸说。
下山回城,已是不得不回,还有一件大事要处理。
萧蕴掂着裙角,跟着陆狸,跟到山门下,看看左右无人,脚一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哎呦”了一声。陆狸回过头,她仍在地上坐着,朝他伸出手,可怜道:“疼,崴脚了!”
“星辰。”陆狸出声,眼见星辰摆摆手表示不敢,捂住额头,耳边是她哼哼唧唧不停的喊疼声。
边疆也就罢了,可以任她闹着玩儿,这里可是京城,到处都是眼睛。
萧蕴打定主意,今天什么都不想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见陆狸确实不准备搭理,干脆硬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两步就扭一步。
乱八七糟的步伐还真的扯到了之前被戚镰从马上打下来的伤口,脸色变了,星辰发觉不对,朝陆狸使眼色。
陆狸快步过来,萧蕴达成目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趴上他的背。
山前的长阶有三三两两上香的香客,专注于自己的事,没人多注意。
“我疼。”萧蕴贴着陆狸的后脊。
“我知道。坚持一会儿,回去治。”
“我要走了。”她嘟囔。
“我知道。”
她却仿佛没听见,仍是自顾自地说话,也是跟他说:“阿狸哥哥,我真的要走了,这一走,我就嫁给别人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你走慢点,不要那么快送我回去。”
陆狸没有吭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划过一丝烦闷,可他又能说什么?婚礼已成,无可更改,她是有丈夫的人。
还是放慢步子,萧蕴在他背上像一团软棉花,絮絮叨叨:“我刚刚还向佛祖许了一个愿,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狸不知道,猜测跟自己有关,事实却是跟他并没太大关系。
萧蕴说:“我希望珠珠将来可以找到一个能托付的人,你不要她,有的是好男人愿意保护她!”
陆狸“额”了一声:“我从没有说不愿意保护她。”
“愿意吗?”
“当然愿意。”他说,她马上不依不饶,“那你就答应保护她一辈子,她会很高兴的!”
陆狸不答应。
“她高兴?”他无奈,“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考虑?我高兴吗?我的心情你一概不看,我的想法你装聋作哑,你就只想你自己安心。”越说越来劲,“你想抱我,我就得站在那儿不能反抗,你想把我安排出去,我就得违心接受珠珠,哪怕会伤害她你也不管,萧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即便是控诉,也压着声调怕吓着她,却也显得更加哀怨又满腹委屈,成功地把萧蕴打成了哑炮。
他走的很稳。
萧蕴咂了咂嘴,半天说不出话,艰难憋出几个字:“我……我只是为了你,我错了。”
道完歉,又立刻洒脱:“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愿意记着谁你就记着,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我没意见!”说的像是自己本可以主导这一切,却为了他不得不放开手一般,大度得很。
陆狸说了个“好”,揽紧背上的人。
山路再长也终有尽头,到山脚下,上车前往公主府。
萧蕴是第一次到这个家,婚前没来过,成婚那日蒙着盖头,后来又被掳走,至今都没完整见过这里的样子。
公主府在重明街正中央,是一座极其豪华的府邸,威武的大门口有侍卫日夜把守,看见来人是陆狸,连忙通报。
刚走到门口,崔寒烟从后院急匆匆地赶来,目光径直落在陆狸背后面覆白纱的人身上,再也不动了。
萧蕴朝他走过去,被崔寒烟一把抱住,紧紧压进怀里,他太激动,力气太大,又不知道她受伤,压到她背上的淤痕,萧蕴忍不住轻呼。
一道细细声音自后院而来:“驸马,是哪位客人?”人走过来,彻底愣住了。
萧蕴取下面纱,盯着眼前这张自己的脸:“眼熟吗?”
见势不好,假公主手指一伸要来攻击萧蕴,陆狸及时把萧蕴拉开,一脚猛踹过去,正中前心。
她却不肯服输,捂着心口爬起来,飞身上房顶想要逃跑,陆狸紧追而上,冷不丁假公主拔了根簪子朝他喉咙口刺过来!
陆狸及时闪开,掐住那只手用力卸去她的力气,听到腕骨折断的脆响,想起萧蕴被掳走后发生的事,只觉得还不够,又是一脚,这脚很重,直接将人从房顶上踢下摔在院子里,立刻有官兵过来重重围住。
即便如此,假公主仍不肯屈服,指着萧蕴大喊,说她丢失多日,定早已失了清白。
“清白?”萧蕴笑,“你可知道你家主人对本公主的痴迷?本公主的饮食服饰车马出行,全都是他一路置办的,他可是要带本公主回去成亲明媒正娶的,怎么可能中途行无媒苟且之事?他到底有多听话,你真的想知道吗?本公主清清白白,自无需多言。”
假公主眼神一片灰白,被带走了,萧蕴轻吁了一口气。
陆狸也要走了。
他带着星辰跨过门,萧蕴无比期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然而没有,就那么不见了。
回过头才发现崔寒烟一直在看她,目光似别有意味,见她看过来,收敛起来换成一副笑脸,迎她回家。
四大侍女从后面齐齐奔过来,陪萧蕴去沐浴休息。
床铺早已全部换新,等待着真正的主人归来,多日的疲累袭来,萧蕴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崔寒烟在床边坐着。
他换了身浅色常服,长发松散垂在身后,玉人一样,微笑着摸她的脸。
温热的感觉落下,萧蕴才想起来如今同他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她把床占了,他没地去,气息滞了一瞬,想起他和那个假的可能做过的事,浑身不舒服,却也只能接受现实,往床里侧滚让他上来睡。
手被他拉住。
崔寒烟说:“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先不住这边。”他又说,“公主放心,那个人她没有靠近我,我一直都单独宿在书房。”
原来并没有,萧蕴心弦松下来,困意再次袭来,打了个哈欠,闭眼安心睡去。
休息了几日,身体已经基本没事了,萧蕴本以为有些事该摆上台面商量,崔寒烟却仿佛把这件事给彻底遗忘了。他不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先提,只当也跟着忘了。
也好,反正她还不想做这样的事。
只是终究是成了亲,除了自己府内的人没人知道她丢了,算算时间也已半月有余,圆房这种事,夫妻不急,有人急。
终归是显得夫妻之间感情不好,才迟迟走不到一起。
四大侍女虽聪慧,也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靠不住,母后干脆派来身边最得力的干将若欢姑姑,亲自来帮忙。
萧蕴被折腾了一番,塞进被褥里,翠竹去骗崔寒烟过来。
崔寒烟来时,床上躺着个病恹恹的人。
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