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险啊，我还以为……”

二月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尾音轻的几乎被风雪吞没。她盯着极昼的侧脸，试图去寻找刚刚惊鸿一瞥的狰狞——

一定是错觉吧？那样扭曲的表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极昼的脸上。

“不过……”她攥住发冷的指尖，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雪怪不是把我们包围了吗？”

极昼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她仰起头，山顶的轮廓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正是因为雪怪的包围，”她的声音还带着透支后的虚浮，轻飘飘的浮在风里，“我们才活下来的。”

“唉？”二月柳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用了什么道具呢……”

“还记得我让你松开那团雪吗？”极昼抬手，指了指二月柳的口袋。

二月柳下意识的去摸，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那团雪已经消失不见。

“雪怪们发现未被同化的目标就会聚拢过来，而我利用怪雪屏蔽了雪怪的感知，隔在中间……”她顿了顿，“就像一个保护套，它们没法儿越过我去同化你；反而会因为本能变成我们的保护壳。”

“原来是这样！”二月柳眼睛一亮，随即有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她微微低头，“那时候雪崩声音很大，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结果是好的。走吧，我们去山顶。”

两人身后，雪怪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早已被风雪掩盖；黑色的岩壁在二人身下俯首，没人再能阻挡她们登上山顶。

…………

……

“这就是……山顶？”

二月柳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轻。她环顾四周，目力所及只有一篇苍茫的白色荒原——没有营地，没有建筑，甚至连其他玩家的踪迹都没有。那个向导果然在骗人，所谓的通关目标根本就不在这里、

“好像、和我想得有点不一样……”

她转向极昼，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山顶被纯粹的白色统治，积雪覆盖一切。没有雪怪雪怪的踪影，当然，也没有队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雪地的起伏平缓，如果不集中注意力，甚至无法分辨起伏雪丘的边际线。

“他们好像都不在这里……我们要不走吧？”

眼前死寂的纯白让人心底发毛，二月柳轻扯极昼的袖子，打起了退堂鼓。

“等等、你看那里——”

极昼指着离她们最远的一处雪丘，白色雪地侧边竟然露出了一角橙色，那是玩家登山服的颜色，从她们所在这个低洼的角度看去，只能勉强看到一小块衣角，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二月柳横向移动了几步，果然看到了一个身穿橙色登山服的人倒在雪丘后。

“真的有人！”

二月柳下意识就要往前走去看那人的安危。可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极昼拦了下来。

怎么了？

她眼神无声得问。

“别急……”极昼摇了摇头，看向那倒地的人影。

她的身体刚从高温中冷却下来，此刻的五感格外敏锐。雪地之中那个看似生死不明的人却有清晰有力的呼吸声。

这不对劲。

被雪怪同化的人呼吸间会带着沉重的湿气，而昏迷者的气息要更加微弱。但此人的呼吸节奏平稳……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所以，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装作昏迷？山顶上发生了什么事？

极昼一向直来直去惯了，她心中疑惑既已萌生，也懒得再和对方躲猫猫，直接朗声道。

“既然醒了，就别躺在雪地上了。”

她的声音清亮有力，回荡在山巅。

而那个橙色衣服的人影，竟然真的晃动了一下之后站了起来。不过，他的登山服上没有名牌，而且脸上戴了护具，宽松的登山服模糊了身形，一时间看不出是谁。

“是那个大叔吗？”二月柳说的大叔就是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姓名牌的壮实男人。

极昼摇了摇头，除了那人，其实剩下的玩家的身形都差不多。

眼前这个人，除了壮实男人，有可能是任何人。

“你是谁？你怎么一个人，其他人呢？”二月柳也是不敢再上前了，她站在极昼的侧后方大声问对面的那人。

“你们竟然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是雪怪呢。”还没等二月柳的话说完，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听声音竟然是智子。

他摘下防护镜，果然露出了智子那张端正的脸。智子本想上前，可是脚刚抬起又放下了，他皱起眉毛问道：“不对，你们怎么可能从那边的峭壁上来，刚刚可是发生了雪崩。你们、还是本人吗？”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智子停住了步子，警惕的看着两人。

二月柳连忙摘下脸上的防具，露出自己的脸。她朝着智子挥手，大声解释道。

“智子大哥，我们刚刚也是差点没命，多亏了极昼，她利用雪怪们形成包围隔绝了掉下来的雪。之前我们得到的雪团可以用来屏蔽雪怪的感知……”

二月柳的总结能力很到位，三言两句就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智子思考了片刻，喃喃道：“原来还能这样……”

这句话很轻，根本没有传到二月柳的耳朵里。

或许是相信了二月柳的话，智子脸上的疑虑消散，随即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忙朝着两人方向招了招手，大声道：“唐娜和向导是一伙的，她想害死我们独自通关！”

二月柳还没消化完智子的话，就听到对方继续说：“她已经去真正的通关目的地了，快来，我们得赶紧，要不然追不上她了。”

智子挥舞着手臂，一手指着他登山时的来路。

一听这话，二月柳拉着极昼就要过去，可手臂上却传来了一阵阻力。

她回头一看，只见极昼眼神直直望着智子的方向。

她顺着极昼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极昼正盯着智子脚下——那里隐约露出一块木板的轮廓，深棕色的表面上似乎还有些许红色。

“快走啊！再拖下去唐娜就要通关了！”

不远处智子的声音在山巅回荡，二月柳又看了看极昼，却见她依旧没有迈步的意思。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她凑近了低声问。

难道智子已经被雪怪同化了，可是智子看上去还是一个正常人，并没有变得沉默寡言、身躯沉重啊。还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有发现吗？二月柳心中揣测，她相信极昼不会无缘由的行动，既然她不动，那自己也不要动好了。

“雪崩是人为的——”极昼轻嗅空气中存留的那股轻微的硝烟味，打破了尴尬的平衡，她抬起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撕去名牌的智子。“空气中还存留着微弱的硝烟味。”

紧接着，她明亮的黑琉璃般的眸子盯着智子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干的。”

智子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而后那弯曲的眉眼一下子平缓下来，变成了一副面带微笑的脸孔。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消失了，原本挥舞的手臂此刻抱在胸前，十分自信，似乎丝毫不在意被极昼揭穿的局面。

“呵……”

一声轻笑，却让二月柳寒毛直竖，这不是她熟悉的智子。仅仅是姿势的一个轻微变化，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都说极昼是一个脑子被肌肉填满的圣母，现在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智子的声线也变得更加尖锐，他的句子裹挟着冷风刮到二人身边。

“传言还说，登上天梯榜榜首就能逃离游戏，这么多年不也只是个谣言吗。”

极昼冷冷得回应道。

“真有趣！我有点喜欢你了，智慧和武力、还有幽默……你比论坛上那些蠢蛋描述得有趣多了。”智子开心的大笑起来，他俯仰从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极昼成为自己的敌人。

“唉……不如你放弃那边那个没用的家伙，我们一起通关如何？”智子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不过配上他那张端正的脸，总是有点违和。

“去你那里，然后被雪吞没吗？”极昼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智子的算盘。

二月柳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她左看看右看看，想不明白智子怎么突然变成了反派？什么被雪吞没，这里不是没有雪怪吗？雪崩又是怎么回事？

她忽得想起蓝眼睛雪怪的警告——山顶藏着孕育所有雪怪的怪雪之源。

难道，那东西就在她们脚下的雪中？

“握紧这团雪。”

极昼把仅剩的雪团放到二月柳手中轻声叮嘱，她话音刚落。白茫茫的雪地突然翻涌起来，一个个雪怪从雪地中钻出来，头颅转向极昼二人的方向。

“很遗憾，虽然很想亲自和你交手，但是雪山上的土著太热情了，你们还是和它们玩玩吧~”

智子缓缓后退半步，从雪地上拿起那块木牌。

“对了，你也可以选择身后的悬崖，或者面前的雪地，顺便一提，这些雪怪们不会进入这片雪地，选择权交给你们。”

智子好不畏惧身后的雪怪，他大大咧咧的把木牌往身下一杵支撑身体，准备看一场好戏。

先前被雪崩压在层层白雪下的雪怪纷纷苏醒，向着极昼二人逼近。

其中有几个“异样”的雪怪并非通体雪白，而是身穿橙色的登山服，脸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嘴大张着，隐隐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物体。那是另外几个的玩家：魔法少女、壮实男人……还有唐娜。

她们只有一团雪，没办法护住两个人，更没法儿效仿躲避雪崩的那次。毕竟这次身下并不是石质的岩壁，而是不知深浅的雪。而雪怪在雪中，是畅通无阻的。

二月柳看了一眼极昼，心中不由得又泛起消极的情绪。

果然，像极昼这种好人，在玩家里是不多见的……

而好人·极昼，在思考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把保命的雪团给了二月柳，而她自己，打算试一试另一种方法。

她迈出步子，踩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中。

下一刻，脚下的雪地似乎有生命一般，伸出了无数粗壮的白色触手将极昼紧紧包裹。

见此情景，智子不由得吹了一个口哨。如果极昼还打算硬碰硬，他还真不好处理她。毕竟极昼能以这样的性格活在这个游戏世界中，靠得全是她的硬实力。

这下好了，等极昼转化成雪怪，他直接控制住她，极昼背包里那些好东西，不就是他的了。

智子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一早就发觉唐娜和向导的勾结。之所以没有揭穿，不过是想追求最大的利益罢了。等唐娜多帮他转化几个雪怪，利用他【赏金猎人】的异能，收割这些怪物的财产轻轻松松。

二月柳的尖叫中，智子沉醉的笑脸后，一个身子几乎全部白雪化的玩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来到了他的背后。

白雪吞噬真正的□□，完成了由人到雪怪的转变。

那一瞬间，那只新生的雪怪浑身一颤，然后死死扼住了智子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