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视频通话特有的沙沙声里，巫荻终于张了张嘴，转动屏幕没再将自己的脸暴露在镜头下，他低低吸了一口气说：“我、那个化学提升卷，还有几道题不会。”
他在书桌混乱的题库试卷最底下抽出两张折皱的化学提升卷，而后先将镜头对准其中只做了一半的试卷，干巴巴说：“后面一整面都不太会，网上没有解析。”
说完，他心里默默庆幸自己转开了摄像头，因为他感觉自己脖子和脸都热了，估计是心虚的。
他在原地缓了半秒，趁着摄像头照不到自己，又开始肆无忌惮地窥探谢诩的脸。
对方依旧直直看着镜头，在巫荻视角下有种对方正在注视着他的错觉，心跳有些加速。
谢诩轻轻嗯了一声，面对试卷一大半空白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云淡风轻说：“今年高一竞赛题改的，找不到很正常。”
“嗯……嗯？”巫荻闻言差点咬住舌头，而后故作自然说：“萌姐疯了？竟然给我发竞赛题？”
谢诩眉眼微不可闻地动了下，看上去像是似笑非笑，反正听声音，里头带着一丝笑意：“高一水平，不算太难。”
巫荻不说话了，他其实并不想刷题，也不太想挂谢诩的视频，但自己都把坑挖下来了还能怎么办？只能重启大脑，在书桌前坐下，将摄像头对着化学题目，抓着笔听谢诩讲题点拨。
这人分析题目时的表情比平时严肃，薄薄眼皮很随意垂着，只露出很淡的眸光，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感情，没有刚才跟他聊天的时候生动，再搭配上那张脸，冷调的酷感仿佛能冲出屏幕。
巫荻直勾勾盯着微微张合的薄唇，咽了咽喉口，心想谢诩这人看上去这么冷硬，嘴唇看着倒是挺软的模样……
“好了，按照我给的思路，把整道题做下去。”没等他出神太久，谢诩说。
巫荻轻飘飘嗯了声，硬着头皮翻出草稿开始做题，他写题的时候，谢诩在低头写字，对方只会偶尔抬眼查看他的情况。
好在谢诩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一半，至少做题时不至于完全胡乱写被看出异常。
而屏幕里这人明明在写字，但每回他有些出错的时候，都能及时发觉，并且提醒他重新考虑条件。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巫荻跟谢诩通视频刷完了后半张化学提升卷。
即便刷化学题有些不太情愿，但巫荻也不太想挂掉视频，于是闷着头准备翻出另一张提升卷。
“快四点了。”谢诩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
巫荻翻拿试卷的动作停顿，扫了眼时间，发现自己竟然磨了谢诩两个多小时，就连他的手机电量也逐渐岌岌可危。
他干巴巴哦了声，将卷子放回去，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最终低声说：“那不写了，占用你一下午……”
谢诩看着屏幕一角抓着试卷的手指，眉梢轻微动了下，神态依旧冷淡。
巫荻只见他动了动唇，听筒随即传出来有些沙哑失真的声音。
“视频讲题不方便，另一张试卷明天当面讲。”
巫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啊了声，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当面讲？
是让他明天去他家的意思？
巫荻心里顿时被喜悦的情绪填满，下意识地翘起嘴角，说话的腔调随着心情微微上扬瞬间变得活泼生动：“那我就先感谢谢老师了——”
对面的谢诩听完巫荻的答复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等了会儿。
巫荻依旧用摄像头照着书桌没有调回前置，他垂低眼，最终轻声说了句晚上见便挂了视频。
屏幕自动退回聊天界面后，巫荻还依旧傻愣愣盯着屏幕呆怔，随后才后知后觉谢诩说了什么，有些忘乎所以地转了一圈倒在床上，顶着被子来回蛄蛹，直到手机跳出电量提醒才去充电。
他在床上一通滚把自己弄得头昏脑热，最后靠着床头喘气，没等他缓过来桌上的手机忽然又传来视频通话铃声。
他此刻的心下意识一提，说不清是慌还是乐，只是有些手忙脚乱去抓手机，然而在看清通话对象后，他上扬的眼皮耷拉下来，直接挂断。
随后他又翻开平板果不其然，对面又是一个视频通话打过来。
巫荻接通后，看着屏幕中央的大脸，声音毫无情绪：“你干嘛？”
“找你聊天啊，难得小长假不是。”茂羽抓着卷毛说，得亏他没看见巫荻前前后后的态度变化，否则能被对方双标的态度气得够呛。
见巫荻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纳闷：“你这是什么希望落空的表情？刚刚干嘛挂我视频？上午给你打了两个视频全都在占线，跟谁聊这么久……”
他说着敏锐地翘起眉毛，像一只搜捕犬似的凑到镜头前来回嗅嗅，拉起警铃：“你是不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巫荻差点被恶心成功，怼他：“滚你的。”
茂羽仰头大笑了一阵，没等巫荻说话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喷话吐槽他身边的事情，最后又敏锐地探到屏幕前，盯着里面疑似春光满面的巫荻，试探性地说：“荻啊，你是不是……道心不稳了？”
？
端着平板下楼喝水的巫荻险些摔一台阶，他几乎咬着牙瞥屏幕里的人，避着客厅的于筱琴低声骂了一句：“你有病？”
茂羽被怼了，委委屈屈观察了巫荻一阵，还是觉得自己兄弟不对劲，咋感觉这人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也不怪我胡猜啊，你前面跟谁视频呢聊这么久。”
巫荻闻言喝水的动作停顿，不知怎么不太想让茂羽知道自己跟谢诩通视频。
主要是他现在觉得自己面对谢诩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他不是没有见过男生喜欢男生，早在湖城上学就遇见过不少，他还跟人组队一块做过科技大赛项目，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喜欢男生。
如果告诉茂羽自己跟谢诩通了一个下午的视频，以他目前的状态这家伙定会发觉异常，免不了一番解释，他其实还是有点不太确定，又或者说是不太相信自己喜欢男生。
他没有情感经验，如果一不小心做错判断那可就闹出奇葩乌龙了。
“没谁。”他一边咕咚咕咚喝水一边含糊不清。
茂羽竖起手指朝他指指点点：“有秘密了，不对劲。”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忽然视频小窗转到另一个聊天界面给一个人发了几条消息。
茂羽是忽然刷到邱礼发的视频才一时兴起给巫荻打视频打算调侃自己好兄弟，并且有些欠给巫荻念评论区里的评论，自己笑得嘎嘎乐。
“眼罩哥，当网红如何感想呀？你的视频已经挂进一中的万能墙里了。”茂羽笑得满脸通红。
“没有感想，改天我把你的丑照也挂网上。”巫荻在衣柜翻找出门的衣服。
“你翻衣服干啥？”
“出门跨年。”
“跨年？你晚上要跟人去跨年？！”茂羽目瞪口呆，他可算是套到大消息了。
“方闲表白我去凑热闹。”
茂羽一脸认真：“我不信。”
凑热闹还跟孔雀开屏一样翻衣服？
巫荻没搭话，在衣帽区找了五件外套，最后因为过于显眼都塞了回去。
他以前在湖城经常穿颜色亮的衣服，以至于衣柜里的外套一半都是蓝紫黄等等亮眼的颜色，好看归好看，在棠溪大部分穿灰黑白的青少年里就显得像一个人形靶子。
这么一想巫荻忽的不想穿这些外套出去了。
他对着全身镜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而后又埋头嗅了嗅，发现上面的味道已经淡到即将消失。
在巫荻没注意的身后，茂羽又在方闲聊天框敲出一行字。
毛毛雨：你真没发现我荻不对劲？他绝壁道心不稳，速速侦察！
方闲：[东张西望.jpg]
方闲：[警惕.jpg]
方闲：可是巫荻天天跟我谢哥待一块，好像没怎么跟女生交流过啊。
谢哥？茂羽咂摸这两字，终于想起来巫荻身边还有个谢诩，只是那人太冷漠了，除了上回对方加他微信问巫荻的网球拍的牌子，他跟对方就没再聊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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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巫荻最终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出门，晚上风大，他顺道围上了谢诩送的围巾。
到江边烧烤店时，一大半人已经快齐了，巫荻进门后扫了眼位置，在看见下午视频通话的对象时，缩在衣兜里的手指微微握了握，心情几乎立马雀跃起来。
他径直拐到谢诩右手边的位置上，原本在低头看手机的谢诩微微侧头，在巫荻过来帮他轻轻拉了下旁边的椅子，而后从中央取了一瓶未开封的凉茶递到这人面前。
一会儿要去看江边表演，方闲不让大家喝啤酒，全订了常温凉茶。
巫荻落座时看着面前的凉茶，反应迟钝了半秒才接过去，伸手的动作因为马虎不小心擦到了谢诩的手指。
搁平时十分正常的事儿，不论是谢诩给他递水还是不小心的接触，但现在巫荻跟装了放大镜并无区别，于是他接过凉茶的第一秒就是拆开吸管插上凉茶，口干舌燥地喝了起来。
他咬着吸管微微支着桌面，像是不经意地侧头想要和谢诩说话，目光却突然被谢诩下巴下方挂着的围巾吸引过去。
未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下一秒就把自己的舌尖给咬住了，猛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