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满室墨黑中,一道明亮的火光骤然炸起,自白斐身上极为猛烈地燃烧开来。
黑色黏液瞬间爆发出尖利悲鸣。
火焰是浓郁的幽蓝色,一路蔓延至家具,墙壁,所到之处,其上的黏液毫无挣扎逃跑之力。
燃烧,沸腾,又化为烟雾嘶的一声消失殆尽。
包裹着白斐身体的黏液也不例外,在猛烈的燃烧中破开无数道裂缝,裂缝像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蔓延……
直到某一时刻,彻底黏连一道,砰的一声彻底化为了灰烬。
白斐的身体重新显露出来,依旧纤尘不染,甚至连衣角都未褶皱半分。
季行也愣住了,喉咙里挤出嘶哑女声,“不……这不可能,你刚才……你刚才是装的?!”
他迅速转身,想逃跑,却迎面对上了一张甜美至极的面庞。
白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女孩歪了歪头,脸上挂着甜美却莫名令人心悸的笑意。
季行也下意识想要后退几步,还没动作,女孩却像是预判了似的,迅速靠近,燃烧着的指尖狠狠掐住季行也的脖子。
火光瞬间自脖颈蔓延至季行也的全身。
鬼差阴火,不烧人,只伤鬼。
季行也体内的鬼痛苦长鸣,影影绰绰的黑影在他脸上忽隐忽现。
一会分离浮现出一张完整扭曲的女人脸,一会又挣扎着飞速隐没回季行也的身体里。
尖利的噪音几乎快要震破白斐的耳膜。
白斐面无表情地加大了力道和火势。
眼看着嚎叫声逐渐虚弱下来,白斐正要乘胜追击,那女鬼却突然停止挣扎,鬼影往外一扑,飞速分离出了季行也的身体。
白斐一惊,立刻松手,疾步追上去。
谁料那女鬼却不按常理出牌,没有逃走,竟立刻从另一边反扑回来,目标不是白斐,而是季行也!
浓黑雾气凝结,她想要倾尽全力杀了他!
而刚被长时间寄生的季行也尚且还神思恍惚,受到引力,甚至半迎了上去,眼看着就要和那女鬼同归于尽!
白斐立刻瞬移过去拽住他,又来不及抵抗,顺手拉开了手边的一扇门,待两人一同跌了进去,又飞速把门甩上。
女鬼灰白扭曲的脸消失在门外,四周瞬间陷入安静,鬼叫震响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斐喘了口气,看向四周。
窗明几亮,阳光明媚,灶台上还炖着汤,热气悠悠地往上飘,一派祥和模样。
是厨房,四十年前的厨房。
还是没有离开幻境。
“白斐……我们这是?”
季行也清醒过来了,坐在地上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我们被困在恶鬼的幻境里了。”
“幻境?!”
季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扫了眼她的全身。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倒是你……”
白斐点了点他的脖颈,那冷白的脖子上一圈青紫,是刚刚被她掐出来的。
季行也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嘶……好疼,这恶鬼下手也太重了点。”
白斐心虚地轻咳了声,飞速向他解释了遍所有情况。
“……然后需要从脖子作为切入口把火引进去燃烧她的灵魂。”
季行也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怀孕?!”
两人皆是一顿,视线齐齐看向季行也的小腹,分外平坦,看来女鬼离体时季行也就彻底恢复正常了。
“太可惜了,早知道拍张照给你看看,还挺……有意思的。”
“你骗我的吧?”
“怎么会,你还说要让我当孩子的爸爸呢。“
季行也羞愤欲死,还故作淡定地绷着脸,却丝毫藏不住脸上的薄红,只能立刻扯开话题。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出去灭了……她吗?“
“你觉得呢?”
季行也一脸纠结,“但她毕竟是我……奶奶。”
“对啊,是差点杀了你的奶奶。”
恶鬼哪有理智可言,更何况……
“你爸爸今年几岁?”
“四十啊。”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顺利出生了,那恶鬼的怨气来自哪里?
“给我讲讲你爷爷奶奶的故事,越详细越好。”
季行也思索片刻:“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奶奶去世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家里人也不太提当年的事。”
“我只知道,当年因为奶奶出身贫寒,家族里是不允许这桩婚事的,爷爷却宁肯失去一切也要和奶奶结婚,搬了出去租房子住,当年他们住的,就是现在的602。”
“但爷爷是我曾祖父的独子,到底也没有彻底断绝关系,后来,在我爸出生之后,曾祖父就松了口,让他们搬回家族里了。”
白斐问:“他们在602住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吗?比如……旁人的介入?”
季行也皱了皱眉,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吧,我爸说爷爷奶奶的感情很好,都是彼此的初恋,怎么可能会有旁人呢?”
“不过好像……曾经听家里的老厨师提过,有一个姓李的厨娘,在他们搬走后也跟着一起走了,据说她是奶奶的朋友,可是回来她没一起回来。”
白斐心中有了判断,“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爷爷……”
白斐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一些旁的细节,而后站了起来,朝季行也示意。
“走。”
“去哪?”
“去找你奶奶。”
“啊,你想明白了?”
季行也连忙站起来跟上她,只是不等两人拉开厨房门,突然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就在耳边似的。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脆甜美的女声。
“玉良哥哥,你在家吗?”
女声响起的瞬间,厨房四周的墙壁灶台飞速扭曲皱折,暗淡下去。
不过几秒,又重新铺展渲染,一寸寸亮起。
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回到了客厅。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茶水,家具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原位。
窗外阳光正好,和煦地洒进房间。
白斐和季行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味。
戏台毁了,演员跑了,可那女鬼还是要把这戏唱完。
门铃叮铃铃地响。
门外的女声甜美极了:“玉良,你在家吗?我知道你在,给我开开门好吗?”
两个人都没动。
门铃声和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甚至连带着地板都在震动。
“玉良,给我开开门好吗?!”
“玉良,给我开门!!”
“开门!!开门!!开门!!”
门外的人越来越暴躁,甚至不再按门铃,开始哐哐哐地砸门,砸得门不停颤动。
白斐依旧没动弹,甚至闲适地往后靠了靠,她不会让戏唱不下去,何必白费力气。
果不其然,门锁突然弹动,自己开了。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陌生女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只一双眼睛向下弯着,很和煦的模样。
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鬓发,然后朝白斐浅笑道:“玉良,我来给你送饼干。”
季行也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白斐面前,低声道。
“她手里有……”
“我看见了。”
女人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西瓜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
血液鲜红,一路淌至她的脚下。
白斐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脚。
女人却像是没感觉似的,仍旧挂着温婉的笑容。
“嫂子,我就跟玉良哥说几句话,送点自己做的饼干,你也不肯吗?”
季行也没动,试探道:“是李姑娘吧?饼干给我就好了。”
女人顿了顿,眼睛里的温度慢慢冷了下去,嘴角却仍挂着笑,甚至笑意越来越大。
她伸长手臂,把饼干盒递到季行也手上,嗓音甜得像蜜糖。
“拆开看看吧,我做了好久呢。这次,你们应该会喜欢了吧?”
季行也正要打开,手腕却突然被白斐握住。
她止住他的动作,把饼干盒拿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开始拆包装,一边拆一边随口道。
“其实比起饼干,我更喜欢吃你做的酥鱼。”
女人眼睛一亮:“真的吗?你真的喜欢吗?”
“喜欢,莲子茶也很好喝,辛苦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一点羞赧,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脸颊,动作间却将手上的鲜血擦到了脸上,显得愈加诡异了。
“可惜了。”白斐叹了声,“你也不是个好演员。”
“真正的许淑兰,不会做饭。”
曾经和良叔一起工作时,他偶然触景生情提过一次,他说和发妻一起住时,从不舍得她干活,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他承包的。
是以,在第一个轮回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那时她还不确定是良叔撒了谎还是这女鬼根本就不是淑兰,直到刚刚问了季行也才确定了淑兰是真的不善厨艺。
女人的动作和表情卡住了,像是被谁点了暂停键,眼球却在眼眶里极致地转了几圈。
不过一瞬,她恢复笑容,“玉良哥,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嫂子明明在旁边好好的啊?”
她催促道:“还是快拆饼干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丝带和彩纸已经被拆下,就剩盒盖了,白斐伸手想揭开。
季行也急道:“还是别拆了,万一……”
“那你来?”
季行也咬了咬牙,想要伸手去接,却被白斐巧妙避过。
“啪嗒”一声,盒盖被打开。
白斐垂眸看了一眼,表情没什么波动。
一旁的季行也却瞬间瞪大眼睛,几欲作呕,“这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一把将盒子打翻在地,拉着白斐后退。
盒子跌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滚落了出来,顿时一股浓烈恶臭溢满整个房间。
而那东西,通体青紫,大半腐烂,部分肢体没发育完全,还在流淌着诡异液体,竟是个胎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