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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昨夜梦渔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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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醉里不乏来消遣的朝中官宦,一听得“杨行嘉”三字,纷纷惊奇打开窗户:“哪儿呢!”

结果还没看见杨谈本人,先跟楼梯上款款而来的白雪亭打了照面。

楼阁里更沸腾了。

一名官宦赶忙丢下怀中娇丽女郎,饿虎扑食般往顶楼露台去,口中喃喃:

“我的天哪!好一场大戏,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这热闹不凑白不凑!

这厢,文霜气得泼了一瓢酒还不够,举起案上酒盏就要往杨谈身上砸。

杨谈眼疾手快,拽过腿软的绮铃拦在身后。

这可真是激起文霜千钧一怒,她瞬间红了眼眶,十足悲怆:

“你……你就要成婚了!居然……居然还流连烟花,你……你怎么能这样!就为了一个妓子把我们白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杨谈微蹙眉:“二娘子,这些与你应当没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文霜更崩溃了,“当我这么多年看错了人!”

说着,她狠狠将酒盏一掷——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而纤细的素手横来,攥住她腕子。

文霜手一松,杯盏被迫掉落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

沈谙与文霏同时赶到,双双松了口气。

文霏靠门框站着,气儿还没喘匀,就连声对杨谈道:“杨郎君大人有大量,我妹子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杨谈只冷冰冰回了两个字:“无碍。”

他对面,白雪亭松开文霜手腕,意态散漫,懒懒道:“你这力道还是省省吧,又砸不死人,光气死自己了。”

门外的沈谙看见白雪亭这副模样就心头打鼓,大概三年前杨谈差点儿被她弄死的场景太过吓人,沈少卿发过誓,绝不招惹此等魔头。

他小心翼翼解释道:“哎呀,误会误会,我和杨大人是来查案的。白二娘子,莫要不平了,都是演的!”

可那白二娘子却听不进去,只恨恨瞪着杨谈身后的绮铃。

白雪亭弯身把白二娘子拎起来,也挡在自己身后。

这位女煞星讥笑一声,望着杨谈道:“要是今日杨大人真为查案,那我替我这位年少不知事的堂妹道歉。不过凭杨大人从前的风流做派,西京万花丛中过。文霜今日这样生气,想来也不是她的错。”

沈谙目瞪口呆,真没想到脏水还能这样泼。

真可谓是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他都替杨行嘉冤枉啊!

但杨大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只给沈谙使了个眼色。沈少卿心领神会,赶忙从他身后接走绮铃,带着二位嫌犯率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待沈谙领着绮铃走后,杨谈方直视白雪亭道:“那二位娘子涉及普宁坊的一桩命案,所以今日我在芙蓉醉办公务。”

“与我何干?”白雪亭冷笑,“你又没必要和我解释……”

“你我未婚夫妻,不跟你解释跟谁解释?”

杨谈真的很懂怎么气人,面不改色打断她。

白雪亭立时像被踩了尾巴,简直气昏头:“你是不是想再挨一刀?”

屋外,来凑热闹的官吏刚到就听见这句话,心头大骇,忙掉头走了。

阿弥陀佛。白江之女果真名不虚传,但凡她与杨行嘉一道出现,那定是所到之处血溅五步。

这热闹不能看。

动辄性命不保啊。

屋里的文霜听罢,也吓得立刻拉住她衣袖:“白雪亭,你……你等我和文霏走了再动手,你……你别连累我们。”

白雪亭扒开她爪子,把人丢给文霏,冷声道:“文霏阿姐,你先带她回去。”

文霏满脸忧心:“雪亭,你不走吗?”

白雪亭冷眼看着杨谈。顶楼露台风大,他负手而立,衣襟松散,身上仍有腻粉香膏的味道,凛冽之下,倒真有一星半点风流。

她心平气和地一笑,眉目宛然:

“我不走,我的确还有话要同此死有余辜的狗贼讲。”

文霏半晌没接上来话。

见杨谈对白雪亭骂他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被骂习惯了。文霏便也不多留,最后嘱咐了句:“雪亭,你好歹忍忍……别……”

别真把人弄死了。

白雪亭淡笑:“我知道。”

月明星稀,楼阁大门一关,白雪亭往杨谈对面一坐,拣起掉在地上的折扇,徐徐给自己扇风:

“今日我心情好,来同你商量件事。”

杨谈衣衫上的仙鹤纹样湿透了,他整整袖子,浑不在意地坐下来,忽然觉得不对:

“你为什么心情好?”

白雪亭眉目平和:“因为你身败名裂了。”

杨谈:“……”

“说吧,什么事?我尽量不答应你。”

白雪亭用一种“那你别后悔”的眼神看着他,杨谈忽地毛骨悚然。

果然,她很快道:

“一年之期,你我和离。”

杨谈那句“我凭什么答应你”差点儿就说出口了。

他硬生生咬住舌尖压下来,转而道:“一言为定。”

说完他有点后悔,补了一句:

“八个月行吗?一年还是长了点。”

白雪亭又要生气,劈手把折扇甩到杨谈脸上。

他没躲。白阿翩打人从来不收力道,扇骨挟着风正中他左边脸颊,烙下一道明显的红印子,又痛又痒,眼睛差点儿被戳瞎了。

“你肯定也猜得到,帝后安排这场姻缘,都憋着一肚子坏水。我带着任务嫁你,你领命娶我,大家各干各的,等我拿到了帝后想要的,咱们两个分道扬镳,天涯不见。”

她一口气说完,撩开眼皮看杨谈:“听见没有?”

杨谈举起酒盏掩唇,眼神撇开,不去看她:

“但如果你要妨碍我办案,我不会留情。”

白雪亭根本不吃这套,“我还没说你碍着我办事儿了,你怎么好意思?杨行嘉我告诉你,你我各凭本事,我要是给你添堵了,你就走另一条路。总之要我让步,你做梦。”

杨谈冷脸搁下酒盏:“两个问题。”

白雪亭:“谁让你问了?”

杨谈径自道:“你为郭家办事?”

白雪亭没好气回:“郭家也配?多大脸?”

杨谈略定了心神,又问:“圣人派给你什么任务?”

白雪亭缄口不言。

杨谈心想:她果然藏了秘密。

眼前女孩长眉淡扫,冲淡三分戾气,水杏似的眼睛低垂,眼尾处的睫毛微微翘起来。

其实她不仅非常漂亮,还一如当年,有一份生动独特的可爱。

杨谈不禁软了语调:“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

“你不用知道。”白雪亭飞快眨眨眼睛,“总之在你眼下最棘手的这件案子上,我们殊途同归。”

杨谈听她终于隐晦提起汝州溃堤案,下意识想到赐婚诏谕发下的第一天,圣人秘密召他入神龙寺。

那时圣人说,雪亭会是他很好的助力。

但如何让这股力量心甘情愿协助杨谈,却是他自己该考虑的问题。

“好了。”白雪亭倏地站起来,留给他一个孤峭的背影,“话已说完,我走了。”

杨谈莫名有些心慌,脑子还没跟上,嘴巴已经下意识道:

“白阿……白雪亭!”

白雪亭应声回头:“你最好有事。”

杨谈就是没事找事,情急之下憋出一句: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嫁给傅清岩?”

然后他就看见白雪亭漂亮的小脸一寸一寸冷了下来,目光几乎如寒冰。

只听她咬牙切齿道: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再挨一刀?”

-

数日转眼间就过去了,婚期前夜,白雪亭直觉不该待在白府,但她又不知道去哪儿。

舒王府不合适,禁宫里没意思,老师墓前……

恩师要是知道她和杨行嘉成婚,恐怕得从坟里爬出来劝架。

于是她漫无目的,在光德坊周围绕了一圈。

头顶是一弯残月,光晖黯淡。周遭风吹树叶,沙沙声寂寥萧索。

好像哪儿都能去,又好像哪儿都不该去。

白雪亭逛得没意思,束腰的大红丝绦往手指上缠了又松,晃晃悠悠回了白府。

晴与在院里等她,绷着一张脸道:“小娘子,明日出嫁,你带我去杨府吧!”

白雪亭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需要。”

晴与不知哪儿学的耍赖架势,屁股黏在凳子上不走。

白雪亭见她实在执拗,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想跟我走?这门婚事和普通姻缘不一样,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你就不必趟这浑水了。”

晴与愣了愣,低下头道:

“就是……主君把我买来,是准备塞进小郎君房里的。我看不上小郎君,就和夫人说了我不想。夫人现在肯帮我,应该是因为小郎君年纪还不大,之后我就不能确定了。毕竟小娘子也看出来了,夫人是个泥糊的脾气,根本拗不过主君的。”

待她说完,白雪亭缄默片刻,忖道:“这样,你明日可以跟我走。我答应你,一月之内给你安排一个新去处。”

晴与差点儿跳起来:“当真?”

白雪亭举起三根手指:“一言既出。”

晴与笑眯眯地点点她那几根手指:“我相信小娘子!”

等晴与喜滋滋走后,文霜又扭扭捏捏过来,清清嗓子道:

“喂,那个……”

白雪亭打断她:“你要替嫁吗?”

文霜忙不迭摆手:“不不不……”

白雪亭:“替一个吧,行吗?”

文霜捂住耳朵大声道:“白雪亭你做梦!”

这一声喊完,白雪亭也不说话了。

文霜瞟她一眼,小心道:“那什么……你要是嫁进去了,多忍忍吧。我看杨大人也不是个老实的,什么废贤妃、什么郭子婧,还逛花楼,身边少不得莺莺燕燕。你要实在忍不了,你回来骂我两声出出气。”

“你被夺舍了?”白雪亭诧异看着她。

文霜“呸”道:“我是怕你杀了四品大员,株连九族!我们全家给你陪葬!”

白雪亭笑了一声,竟然堪称温和。文霜被她这一笑弄得浑身鸡皮疙瘩,当即转身走了。

小院里再度陷入寂静。

夜半,冷月高悬。

屋内极暗,只有残月孤光,渗入贴了囍字的薄薄窗纱,恍如利刃开锋见血,直直劈在了白雪亭苍白脸颊,在她眉心洇一缕红。

她坐在铜镜前,一身缠绵悱恻的正红。

左肩处绣赤金九尾凤凰,昂然扬颈,展翅待飞。衣襟处密密缀了一排珍珠,颗颗莹润。裙摆宽大,绵延几里,铺成重重叠叠的花团锦簇。

愈璀璨的红,映出愈惨淡的白。

白雪亭观镜中人,恍惚间觉得眉毛应该短一些、淡一些;眼睛不该半眯着,应是睁得圆圆的,天真又傻气;嘴唇或许更红一些,像玫瑰胭脂的颜色。

神色不会这么凄凉呆板,该是顾盼生辉。笑也明媚,嗔更生动——

(章和十七年,五月十五)

西京,蓬庐。

“我来拜师。魏濯尘是住在这里吗?”

对面站着一个俊朗少年,提灯照她容颜,见是个小姑娘,很有分寸地撇开眼神。

但他说话却没那么有分寸:

“是,进来吧。你就是江露华和白适安的女儿?”

白雪亭小女仗爹娘势,习惯了别人提起白江那副尊敬到恨不得磕头的模样,难得遇到这么不恭不敬的人,当即眉梢半挑:

“我是永安公主和梁国公之女,你是谁?”

今日月圆,皎皎清光下,少年扬起下巴,从容而挺拔。

小白雪亭这才看清他的脸,不能免俗地呼吸一滞——

是个难得一见的俏郎君。

长眉低垂,目若朗星,眉梢眼角尽是意气飞扬。

他有一把很漂亮的嗓子,清越、微沉:

“杨谈,恩师取字行嘉。意在君子澄心凝思,行嘉言真。

“你既然也要拜在老师门下,就叫我一声‘师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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