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结束后,日子倒是闲了下来。还有小半个月才出名次,叶清川也不急着继续学。
江溪雪爱上了跑马,时常拉着叶清川去学,二人也算是在京城逍遥自在了一小段时光。
放榜当天气温骤降,明明春日气温已经在不断回升了,偏偏这天雾蒙蒙的,眼看就要下一场大雨。
“你别去了,看样子要下雨,别回头淋湿了。”
叶清川靠着门,视线跟随着正在满屋子里找伞的江溪雪。
“不行!”
江溪雪正翻箱倒柜,没空搭理他。
“你等等我会死啊?”
叶清川失笑,“我不是怕回来你淋雨吗?就一把伞。”
江溪雪找到了一把油伞,走至叶清川身边,轻轻用伞柄敲了一下他的小腿。
“那我就自己打。”她扭头瞥了一眼叶清川,没好气道:“谁说我是给你找的?”
叶清川无奈,揽住她的肩膀,锁了门后便接过她手中的伞,帮她拿着。
“好好好,你别淋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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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不仅阴沉,还起了不小的风。刮得枝桠乱颤,满天飞花。路上行人皆形色匆匆,许是感应到暴雨将至,路边摊子都撤走很多。
江溪雪和叶清川到榜前时,正逢官员们张贴喜榜。
一阵狂风刮过,江溪雪被迷得睁不开眼。
“先去一边等等吧,这么多人,也挤不进去。”
江溪雪拉了拉叶清川的衣袖,同他说道。
反正都是榜上有名的,不急这一时。
叶清川站在她的身侧,用身体帮江溪雪抵挡些许风霜。
“走吧。”
他护住江溪雪,帮她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们去屋檐下避一会儿,这儿人多,还是风口。”
二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想着等榜前这批人过去了再说。
其实会试这榜不看也行,无非就是分了个一、二甲等,叶清川对于自己还是有些许自信的,不至于掉到末尾。
不过是学生当久了,从前太在乎成绩排名,若是这次不来看,二人浑身都不自在。叶清川的乡试成绩在榜上倒数,他早就在心中憋了一口气了。
只是,江溪雪和叶清川没等到看榜的人散,而是等到了通缉令。
“有考生举报本批次考生系望阳城清水村叶清川勾结考官,弄虚作假,欺瞒天字。其罪当诛,特来批捕。”
……
一阵闷雷响过,江溪雪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她寻着方才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一群官府的人。
他们正在皇榜旁贴告示,告示上有一张画像,赫然画着叶清川的脸。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有豆大的雨滴从空中落下。
“干什么呢?”
叶清川为江溪雪撑伞,“看见什么了吗?”
……
江溪雪失了神魄,只直直地盯着皇榜旁的画像。叶清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顷刻间,也没了动作。
“怎么……可能……”
张贴告示的兵官身边站着个他们熟悉不过的人──方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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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
雨越下越大,按理来说此时人们都该去找躲雨的地方了,可这皇榜旁的批捕告示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根本没人舍得离开。
方知有站在人群里,在雨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他身上纤尘不染,却莫名让江溪雪想到初见时他那狼狈的模样。
“叶清川在那!”
方知有指着叶清川的方向,眼神中看不见一点儿往日的温情。
官兵们听见方知有的话,转身果然看见叶清川站在人群外的不远处。
叶清川连忙将手中的油伞递给了江溪雪,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滂沱大雨在瞬间就将叶清川淋了个透湿,叶清川在被官兵钳制住前的最后一刻,看了眼被推离到另一边的江溪雪,眼里是江溪雪从未见过的神色。
“去崔密那,保叶家娘子。”
说罢最后一句话,叶清川便被官兵拘走了。
……
像做梦一样,明明离回家越来越近了,却冒出来这些腌臜事。江溪雪不可置信地望向依旧站在皇榜前的方知有,没有管还在下着的大雨,直接丢了手中的伞,冲进人群里。
看热闹的人也自觉让路,让江溪雪轻松地站在了方知有面前。
“啪!”
方知有的脸被江溪雪打地偏至一边。
他手中的伞也无力滑落,落在泥泞的地上,无人在意。
“你这个虚伪小人!”
江溪雪失去理智,在雨中歇斯底里。从听到批捕令时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在得知举报叶清川的人是方知有时,心中只有因为被朋友背叛而产生的怒火。
“抱歉。”
方知有左脸立马肿了起来,江溪雪从小练习跆拳道,力气比有些男生都大。而刚刚给方知有的那一巴掌,根本没收力。
她气得喘着大气,龇牙欲裂,心脏连着大脑皮层和太阳穴都在叫嚣着疼。
“如果叶清川出什么事,我第一个杀了你。”
如果叶清川真的出事,那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江溪雪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所有的道德规范公民守则都被抛之脑后了。
不再和面前这人浪费时间。江溪雪转身,捡起方才叶清川递给自己的伞,浑身湿透也无所谓,独自撑着伞离开了。
一场闹剧总算散场,这场暴雨里,滋生了无数个版本的谣言,插上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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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溪雪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崔密那里。
乌闫开门看见浑身湿透,头发丝儿都黏在脸上的江溪雪被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进门。
崔密见了江溪雪这副模样,也是大吃一惊,平日里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都略显出震惊样子。
江溪雪的衣服上还滴着水,从进门起就没讲话。见了崔密后便直直地往地上一跪,露出从未有过的卑微模样。
“崔先生,请你救救叶清川!”
地上马上便有了一滩水渍,江溪雪颔首,恳求着崔密。
崔密皱眉,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也在心中道不妙。
使了个眼色让乌闫去给江溪雪拿身干净的衣裳,随后微微附身去牵江溪雪的手,让她起身。
“说说怎么了?”
崔密的目光里带着少有的心疼,为江溪雪拭去眼角的水花,不知是泪还是雨。
江溪雪依旧垂眸,再没了以往的活泼,她将今早事情的原委,包括叶清川的身世通通向崔密吐了个干净。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十分不对,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流泪。
崔密怜爱地抚了抚江溪雪始终低着的头,听罢了事件经过,心中也生出些许怨气。
“孩子,别哭了。”
他安慰江溪雪,“如今不是哭的时候。”
乌闫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江溪雪。
“江师妹,这是我找隔壁大婶借的一套干净的衣裳,你先把身上湿着的衣服换下来吧。”
崔密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去里屋换衣服。
江溪雪接过衣服,点头道谢,进了别间。
见人进了屋,关上了屋门。乌闫在崔密面前蹲下,扶着他的膝盖。
“老师,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崔密闭上了混浊的眼,眉头紧锁。
“当年那些事,是否可以……”
乌闫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闭着眼睛的崔密摇了摇头。
“不够。”
“……”
“扳倒叶知儒,只靠那些东西和叶清川,是不够的。”
乌闫握拳,心中愤愤不平。
“叶师弟怕是会直接被他弃了,我们……该怎么办?”
……
窗外依旧是狂风骤雨,雷电交加,像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院子里的梨花被雨滴打落在土里,洁白染上淤土,显得格外泥泞不堪。
【别担心,我没事。】
!!!
刚换好衣服,江溪雪便听到了叶清川传来的心声。
【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受伤?】
【我被关进了府衙的牢里,他们暂且没动我。事情牵连到了朝廷命官,他们不会草草结案的,过些天我看能不能和叶知儒见一面。】
【你还要见他干嘛?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就算他没直接参与,如今事情败露,他肯定不会保你了。】
江溪雪现在听见“叶知儒”三个字就应激,若不是叶知儒在背地里这么多手脚,叶清川根本不会被方知有眼红背刺,更别说遭遇这牢狱之灾。
【你别着急,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我先来探探他的态度。】
……
江溪雪不想多言,在她心底,叶知儒根本就是十恶不赦的罪恶之人,哪里还用试探其态度。
她没有回应叶清川,只听叶清川继续说道:
【你在外边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叶知儒有意杀我灭口,定然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你。】
【……嗯。】
江溪雪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和叶清川陷入这样的生死关节。
【还有……】
【怎么?】
那边的叶清川顿了顿,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如果可以,护一下原主母亲,我怕……】
【知道了。】
江溪雪没让他继续说,她当然知道叶清川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叶家娘子作为不堪往事的当事人,极有可能被盯上,他不想有一天离开原主身体以后,留给原主一个逝去的娘。
听着窗外的雨声,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就在江溪雪以为叶清川已经不在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一切以你安全为前提。】
【我说的所有事情,都是以你活着为前提。】
叶清川的声音缥缈而遥远,但落在江溪雪耳中,却又字字泣血刻骨。
明明被抓的是他,却还这样担心着外边人的安全。
江溪雪嘴角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内心似乎被平复了很多。
【江溪雪,你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