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傍晚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卫半悦正好在客厅，便去开门。
“你别去。”邱红光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卫半悦打开了。
门刚打开，就是刺鼻的味道，烟味汗味等各种说不出的味道夹杂在一起，混成的酸臭味，让卫半悦忍不住捏了下鼻子。
“大美女啊，你真是老大姐姐？”
门外围着一群大汉，好几个光着膀子。他们声音洪亮，还有几个往脚边吐了口痰。
卫半悦往后退，她想把门关上。还好邱红光过来了。
“滚！”邱红光走到卫半悦前面，朝几人挥手。
“老大，你这就不讲义气了，看看也不行。”
“这不是你们能招惹的人，给我滚。”
“知道，知道，肯定不招惹，晚上一起吃饭，兄弟们请。”
“不去。”邱红光大力关上门。
卫半悦看着关上的门，问邱红光：“你现在可真了不起。”
“呵，混口饭吃，去吃饭吧。”
卫半悦跟在邱红光后面，对方依旧又矮又小，可气势与从前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是陌生的邱红光。
邱红光带卫半悦去的是路边小店，卫半悦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酒楼吃饭呢。”
邱红光抬头看了卫半悦好几眼，在卫半悦瞪眼前才回道：“这地方不适合你，你快点想清楚去哪里住。”
卫半悦抽出一张纸巾玩：“也是。”
在来之前，她以为会像从前一样。
两人安静地吃着，忽然来了一拨人，进了饭店就冲邱红光过来。卫半悦正面对门口，这么一群彪形大汉围过来，她很难不慌张。
邱红光看出她神色不对，回头一看：“老刘。”他抬手跟人击掌。
“这就是你的漂亮姐姐，不是妹妹吧。”老刘拉了椅子直接坐下来，跟他一起来的人则去其他桌点菜。
“有意见？”
老刘用力捶了邱红光的胳膊一下：“有什么意见，我来认识下姐姐。”
老刘转向收银台：“啤酒来一箱。”
啤酒到后，他直接用嘴开酒瓶：“姐姐好，我敬姐姐。”
“我姐不喝酒。”邱红光按住他。
老刘瞪了邱红光一眼：“我是那种不会来事的人吗？姐姐看着我喝就行，还能让姐姐喝酒。”
老刘说完，咕噜噜喝了一瓶，多余的酒液从他的嘴里滴了下来，落在桌山，砸在地上。
老刘放下酒瓶，手背一擦：“姐姐，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卫半悦还没回答，旁边邱红光砸了老刘一拳：“想屁吃你，一瓶酒就想加我姐联系方式，你看看合适吗？”
老刘反手捶了邱红光一下：“不合适不合适，姐姐这么漂亮，比明星还漂亮，我这不是占着跟你认识吗？”意思说，如果是个一般的美女，这会联系方式就得奉上。
卫半悦放下筷子：“邱红光，我吃饱了。”
桌上菜大半没动。
老刘抬手要拉卫半悦，卫半悦皱着眉头往后一退。老刘转身往地上吐痰：“姐姐，这是嫌弃我了。”
邱红光嘲笑地看着老刘：“你觉得呢。”
老刘看着卫半悦，邱红光的姐姐？从头到脚都是香的，皮肤细腻有光泽，乌黑短发精气十足。这样的女人，边城一百年也遇不到一个。
老刘笑了：“邱红光，这别是你从大城市里骗来的姑娘吧。”
邱红光没有回答，先让卫半悦站到他后面。
“你他妈一瓶酒下去，在我这里闹酒疯啊，滚，别给脸不要脸。”
老刘一听，刷一声站了起来，他个子高大，下巴就到邱红光头顶。卫半悦担心地拉了下邱红光，惹不起那就躲，不是他们一贯的生存哲学吗？
邱红光回头给卫半悦一个安抚的笑容，转向老刘：“来来来，出来玩一玩。”
旁边的老板看着两人要打起来赶紧过来：“都是认识的，不值得啊，小陈，给两个大哥开酒。”说话间，更是分别给两人分烟。
邱红光接了烟，抽了一口狠狠往地上一扔：“老板，你的面子我必须给，那我的面子谁给？”
老刘也不示弱：“就你能的，有种单挑。”
卫半悦看着邱红光，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初始时是个懦弱的男人，快30岁的男人，被父母兄长欺负得都不懂还手。
逃出来后，也是唯唯诺诺，还要比他小的卫半悦带着她。后面卫半悦也算把人带得有点样子了，变成一个审时度势，不会吃亏的人。
现在呢，卫半悦看着前方，什么大哥，什么面子，无非是两个混混在吵闹。
卫半悦后退了一步，洁白的鞋边不知何时染上脏污，她悄悄跺了下脚。抬眼看向吵闹的中心，眼神中不知何时染上了迷茫。
这场架最终没打起来，邱红光带着她走时，朝老刘比了个中指。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邱红光掏出一根香烟，在卫半悦旁边吞云吐雾，“这地方不适合你呆，你快点想好去哪里？”
邱红光说完转过身吐了口痰，大概抽烟的人总是痰多，好歹邱红光还背着卫半悦吐痰。
卫半悦皱着眉头，却不像从前怼邱红光。
“你以后就在这里长待了？”
“不好说，能待多长待多长。”邱红光把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一踩，“反正我现在在这边，你也看到了，说不上多牛，但跟从前比强太多了。”
“人外有人。”卫半悦隐晦地提醒。
邱红光笑笑，脸上的疤痕好像在蠕动：“那肯定，跟他们比我就是小喽啰，但人总不能老想往上比。跟从前比，跟比我差的比。”
回去的路上，也碰上几个邱红光的熟人。
“邱哥好，这是你姐姐啊，大美女啊。”
“老大，邱姐好。”
邱红光甩甩手，权当打了招呼。
卫半悦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你现在好像古惑仔。”
“你还不如说我非主流，我有那么老土吗？”邱红光用脚尖踢开滚在路边的易拉罐。
“这地方治安不好，但这里我还算能说得上话。你刚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去高级酒店吃饭，因为那里老子hold不住，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把老子捏死。”
这样说话的邱红光，身上戾气倒比刚才跟老刘吵架时更甚。
说着不跟好的比，但谁又愿意做人下人。
“我看这里没什么老人。”
“你真敏锐，这地方老人都是当地人，我们外地人跑这里，赚够了，如果年纪上来后，命还留着，那就金盆洗手。”
“我记得你比我大8岁吧，你快40了吧。”
“草，别提我年纪。”
卫半悦眉头越皱越深：“你别说脏话行不。”
“改不了，在这里软绵绵的只有被人欺负的份。”邱红光大约想摆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但没成功，神情倒有几分嚣张。
“也是。”卫半悦说着认同，心中却越来越没底。
边城确实不适合她呆，那她能去哪里呢？
邱红光看出她的迷茫：“这有什么好想的，找个治安好的，生活方便的小县城最好了。养老的事后面再考虑，走一步是一步，不用多想。”
邱红光说着忽然笑起来：“其实在容大老板身边也不错，至少安全，你看看你现在样子，哪还有从前流浪的样子，你大概都忘记那些日子了吧。”
卫半悦快速回道：“那是来时路，怎么可能忘记？还是你忘记了。”
“记那么清楚做什么。”邱红光摆摆手，“到了，你去休息吧。手机银行卡都有了，上网自由啊。”
邱红光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手机号，还附带机主的身份证，是个老年人。
这些信息，他轻轻松松地就搞了出来。
卫半悦想说这样不好，在邱红光理所当然的眼神里败下来。
她有什么资格对邱红光现在的生活指手画脚，她本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邱红光挺忙的，每天带着一伙人风风火火，便让楼下的美容院老板娘陪卫半悦。
卫半悦不想去一楼，美容院客户男性为主，老板娘抽了空就上来找卫半悦。
卫半悦从未与老板娘这样风尘味浓重的女子交往，对方娴熟地拿出烟，上扬的妆容带着不好惹的气势。
卫半悦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怂。
“我还是叫你妹妹吧。”老板娘拨了下头发，“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邱哥从哪里把你骗过来的。”
这话卫半悦听了很久：“我们认识很久了，真不是骗。”
老板娘挑起高耸的眉毛：“你们看着就不是一路人，啧啧啧，妹妹别是好日子过惯了，迟来的叛逆吧。听姐一句话，赶紧回家。你这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女孩。”
卫半悦低头掩去尴尬。
老板娘又上手摸摸她的手背：“真光滑，我都羡慕了。”
卫半悦赶忙后退：“别动手动脚。”
“都是女人怕什么？”
“不要，我不用你陪，你快下去。”卫半悦下逐客令。
“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在这里，我不来，你呆得安心吗？”
卫半悦一愣，这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
老板娘又笑了：“妹妹，你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