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芳这话把一圈人都逗笑了,气氛热络,新年的喜庆熏染了祥和的村庄。
有人家放起了鞭炮,慢慢的炮竹声此起彼伏,人群渐渐散去,各回各家准备年夜饭了。
夕阳缓缓隐下去,直到落入地平线下。阳光消逝,外边寒意更沁人。
林乔让姜楷仪把信之喊回来,楷仪瞧见信之跟新认识的小伙伴玩得开心,她并未理睬林乔,走过去喂了信之一点温水,又替他换了一条汗巾。
本来是她跟信之打雪仗,现在圆圆代替了她。
姜楷仪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嘴角翘了老高,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信之这么开心了。
信长信如在学校接受绅士和淑女的教育洗礼,已经有些老成,偶尔的孩子气跟信之比起来显得平淡了些。
尤其信如,像个小老师,教信之要怎样端坐,怎样礼貌说话。
一开始信之感兴趣,把这个当成过家家,时间久了看出来姐姐真是个老师,搞得他看见信如就跟个鹌鹑似的,要躲。
天冷,刘杏群带他下楼去小区游乐场的次数也变少了,改成每周去游泳馆两趟,也没找教练正儿八经教,主要目的是发发他的性子,变着法让他快乐。
到赵玉芳出来喊她们娘俩回来吃年夜饭,信之才依依不舍跟圆圆道别。
姜楷仪蹲在地上看着意犹未尽的信之:“咱们在奶奶家呆好多天呢,你每天都能跟圆圆玩。”
信之点点头,蹦了两下表示开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就把圆圆抛在脑后,从楷仪身边一溜跑回家了。
姜楷仪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圆圆,摸摸她的脑袋:“袋子里是啵乐乐、巧克力奶和一些零食,希望你喜欢。快回去吧,外边冷。”
“谢谢阿姨。”小姑娘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笑,也一溜烟跑回家了。
一桌子菜,林大海指着炖得软烂的腊猪脚笋子汤:“咱家今年没来得及弄,这是前天林霜送回来的,她婆婆手艺好。楷仪快尝尝。”
“谢谢爸。”姜楷仪尝了一块,猪脚咸香软糯,竹笋清脆鲜甜。这是林乔最喜欢的菜,好多年前他就拼命向她安利过。
她不是爱吃咸辣重口的人,但也赞叹菜的口味好,一口气尝了三块。
桌上气氛融洽,林乔听林大海和赵玉芳讲着东家西家的八卦,见缝插针地问。
姜楷仪忙着吃菜,信之更大了些,自己吃饭不用她操心。就是老毛病,吃着吃着突然停下来喊妈妈,也不管楷仪应不应声,自顾自讲起动画片。
他一个字不漏,声情并茂,刚刚看他眼睛无神,其实脑子里就在想动画片呢!
早前的不愉快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姜楷仪没有忽略赵玉芳望信之的眼神。
可怜,懊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她往好处想,赵玉芳嫌弃的不是信之,是她。
她宁愿是她。
她心被微微刺痛,但没讲出来。
大新年的。
况且,这样的场景她想象过好多次,这还是家里人的看法,若是旁人她该如何自处?庆幸的是,信之自己不知道这是一种霸凌。
希望他的人生道路能顺一些,能遇上更多的好人,能少些歧视。
她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说服自己,信之症状不严重,他很聪明,他只是跟普通孩子不一样而已。
难道普通的千篇一律的就是对的吗?
那只是主流而已!
而信之是另一种正确的存在!
年夜饭要到尾声,林乔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爸妈,一年辛苦了,来,添岁红包,祝你们健康长寿,平安如意。”
“哎哟,谢谢谢谢,谢谢你。”赵玉芳接过来,又递给林大海一个。
林大海笑着看信之:“让奶奶给你拿压岁钱好不好?”
“好。”信之声音响亮清脆,赵玉芳哈哈笑,忙不迭掏口袋。
她把红包递给信之:“来宝贝,快拿着。祝我们宝贝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枕头下还有橘子苹果和新年糕,祝福我们信之平平安安,大吉大利,步步高升。”
信之接住红包随手递给楷仪,没说话。
“信之。”姜楷仪跟他对视,“要说什么?”
“谢谢奶奶!”
“还有呢?”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奶奶!”
“哎!好好好!不谢不谢。”赵玉芳又望着姜楷仪:“你们俩也有!”
红包发结束,又继续喝酒吃饭,姜楷仪把身后长条柜上的小礼袋拿下来递给赵玉芳:“妈,新年快乐,送你的礼物。”
“哎呦,怎么又破费了!这不是妇女节才送的项链吗?”
她提到金项链,林乔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尖,余光瞄到姜楷仪,姜楷仪没看他。
赵玉芳接过袋子,林大海在旁边插嘴:“孩子送你的你就拿着,孩子的孝心。快,打开看看,让我们也欣赏欣赏。”
大家都笑起来,姜楷仪买的是一只金镯子,在周大福挑的雕花的款式,适合赵玉芳的年纪。
新年给老两口的红包数额,林乔是跟她商量的,一人封两千。
至于他背后给父母汇多少,她并没有过问。
赵玉芳把金镯子套在手上,还没被磨损过的黄金被灯光一照闪着亮目的光,看着就沉甸甸的,做工精细。
“衬你,好看。”林大海又逗趣,“就是手上皱纹不少,赶紧拿霜儿给你买的香多擦擦。”
“去你的!”赵玉芳抚掌大笑,又把手伸到信之跟前,“信之,奶奶的金镯子漂不漂亮?”
“漂亮。”信之回了她的话,又开始讲垃圾分类。
赵玉芳看着孩子,想说什么又把心里话压下去,转而又谢谢姜楷仪。
林乔要守岁,姜楷仪和信之可撑不住,到了十一点半,春节联欢晚会上唱歌跳舞的声音都成了催眠曲,信之眨巴了两下眼睛,睡着了。
昨晚十一点左右鞭炮声就不断,陆陆续续放了一夜。
信之呼呼睡,楷仪却休息得不好,即使盖了松软的新棉花被,枕着从南城背来的枕头也没能让她进入深睡眠。
索性早起。
年初一青都这里的风俗要挨家挨户拜年,姜楷仪不想去,一是不会攀谈,怕听不懂老年人的方言尴尬,二是被旁人围观她也尴尬。
她跟赵玉芳林大海说了一声,让林乔带着信之去。
赵玉芳有些不乐意:“大新年的,出去转转,接触接触人气。”
林乔已经牵着信之出去了,姜楷仪刚想开口,林大海一把抓住赵玉芳的手腕,覆在她的金镯子上:“又不熟,聊不上多尴尬。你二大娘那嘴里没剩两颗牙,她一开口你都听不清,更别提楷仪了。”
赵玉芳又噗嗤笑:“也是。走,楷仪,妈给你下面条。”
她翻脸比翻书快,姜楷仪不由想深了一点,这是被林大海和林霜时常提点了?
村里挨家挨户拜年,他们家自然也会来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就没断过。楷仪躲在房间里跟姜丛昕薛蘅视频,信长信如也挤过来给她拜年。
今年春节,哥嫂带着爸妈去了新加坡,腊月二十八就出发了。
临挂电话前,薛蘅关照她:“信之爷爷奶奶一早就打了电话过来给我们拜年。新年家和万事兴,别想之前的事。就算她说话差劲你也别往心里去。等假期结束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知道吗?千万别在信之面前闹矛盾。”
“我知道我知道。”她促狭一笑,“我还给她买了金镯子当礼物,正好配他儿子送给她的金项链不是?”
手机里站在不远处的涂画也噗嗤笑,这家伙,还惦记着上回妇女节的事儿?
出去了两小时父子俩才回来,刚进院子信之就大声喊妈妈。
“妈妈!快来!妈妈看!”信之把袋子递给她,开心地又蹦又跳。
姜楷仪一瞧,大半袋子的糖果,还有橘子苹果和花生瓜子。
平平安安,大吉大利,都是新年的好兆头。
“开心吗?”
“开心!”给信之换汗巾,他才喝了两口水就指着门外,“我要出去玩,找圆圆!”
“行,去找圆圆。”母子俩往外走,跟林乔擦肩过,林乔忙喊她,“隔壁二哥喊我打牌,你跟信之睡回笼觉或者想出去转转就找邱彩玉,就是圆圆她妈,我跟她打过招呼了。”
姜楷仪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俩孩子在外边做游戏,邱彩玉笑着跟她道了新年好,喊她一块晒太阳,嗑瓜子。
年轻的小媳妇,母女俩一个模子出来的,也是圆圆脸。
邱彩玉谢谢她给圆圆的礼物,又请她尝自己做的花生糖、芝麻糖。
姜楷仪咬了一口,料足,咯嘣脆,满口香。
聊的话题就围着偶像剧、明星八卦。楷仪很喜欢她,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回家从准备送给林霜的礼物里拿了一盒欧舒丹的护手霜礼盒送给了邱彩玉。
“不用不用,谢谢你。”邱彩玉连连摆手不肯收。
姜楷仪干脆放在她怀里:“别客气,过新年嘛,希望你喜欢。”
对方不再推却,又谢过她。
哪知道晚上她就收到了邱彩玉做的发簪,紫罗兰花的样式,蚕丝线做的淡紫色的花瓣,点缀着白珠。
多好的姑娘!心灵手巧!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圆圆哭着跑过来,指着信之:“他老是抢我的东西,我拿扫帚他也要,拿竹竿他也要。”
姜楷仪忙把圆圆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又赶紧给邱彩玉道歉。
邱彩玉一个劲儿让她别放在心上:“没事啊,圆圆不哭了。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
姜楷仪并不急着叫信之过来,那小家伙要怎么治她心里有数。
拿了纸巾轻轻给小姑娘擦眼泪:“是信之不对,咱们不哭了,小脸哭花了。来,闻闻阿姨手上香不香,圆圆也涂一点好不好。”
旁边邱彩玉连连说不碍事:“孩子嘛,一起玩免不了的,信之没见过这些,肯定好奇。”
楷仪再一次跟她说抱歉,一边把手伸到圆圆跟前。
小姑娘轻轻嗅了两下,抬头扬起笑脸:“香!”
姜楷仪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乳霜,挤了一些在掌心,轻柔地擦在圆圆脸上:“多漂亮的小姑娘啊,白白嫩嫩。”
那边信之正玩着,转头瞧见圆圆在姜楷仪怀里,忙扔了手上的雪球夹子跑过来,边跑边喊:“不许!不要抱圆圆!”
他又开始着急,并有要把圆圆拉开的架势。
姜楷仪抬手把他隔开:“先站好。”
她先说结果:“看到了吗?你可以拿走圆圆的玩具,圆圆也可以抱我,这样才公平。”
“不公平。”信之要哭了。
姜楷仪问他:“为什么要抢圆圆的东西?”
“我想玩竹竿。”
“那你要先问圆圆愿不愿意,别人愿意了你才可以拿。在幼儿园里老师也是这样教的对不对?”
“对。”信之还是着急,“我也要擦香。”
姜楷仪要被他气乐,捉住他的两只手:“先跟圆圆道歉。”
信之看着圆圆:“道歉。”
得了,鹦鹉学舌又发作了。
姜楷仪缓了声:“想好哦,该怎么说。”
信之嘴瘪下去:“圆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旁边邱彩玉夸信之说话好,又讲道理,姜楷仪心中一叹,这也是他的刻板行为之一,道歉的固定模版,不管什么错,都是这句话。
“没关系。”小姑娘奶声奶气,还把手上的橘子递给信之,信之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好了,不能在这时候进行深度教育,否则适得其反。姜楷仪让两个人喝了水,孩子又一边玩去了。
这段插曲邱彩玉没提,没打听信之任何话,只说小朋友一起玩,小打小闹很正常。
姜楷仪心中感激,对邱彩玉的好感更上一层。若是接触到的家长都是这样的人,那该多好。
她真不介意跟开明的家长袒露信之的情况,可刘阿姨说,再高档的小区,再贵的游乐场,戴有色眼镜的人始终占大多数。
那种藏不住的窥探欲和各种言语都跟风中的烟一样,越飘越远。
下午她带信之睡了个觉,总算把昨夜亏欠的补回来了。
睁眼外边天要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