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等人愕然，他们还以为庾三娘抖这一把威风，是想把苏府紧紧地攥在手里。

原来是为了玄机夫人，就是不知真假……荣昌抬起头来，正好撞进庾三娘眼里。

庾三娘有一双明澈的双眸，里面装着不畏人言的坦荡大方。

看着桌子上莹莹发光的碧玉印鉴，荣昌慢慢冷静下来，心落到实处，他恭声问道：“不知三小姐有何吩咐?”

其余三人唯他马首是瞻，都恭敬地垂下了头。

庾三娘不由赞赏地看了荣昌一眼，向吉祥微微点头示意。

吉祥便走了出来，口齿清晰道：“这第一件事，是安排府里伺候的人——内院里，只能留下徐妈妈和吴妈妈，其余侍弄药材的年迈婆子都送出去荣养……另买十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三个伺候的小丫鬟，三个跑腿的小厮，十六个看家护院的护卫进来。”

庾三娘安静地喝着茶。

“这第二件事，便是这府内格局。苏府是大户，怎么能内外院不分?还请各位尽快找人将外院修起来。”

“这第三件事，便是定陵的商铺收益，苏家舅爷在世时，均年定陵商铺入库的利润是四千六百七十二两，今年至少要入库三千两。"

庾三娘见几人都绷着一张脸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她制止了还要往下说的吉祥，“贪多嚼不烂，先把前三样办好了再说。”

吉祥应是。

“那以前的账。”荣昌皱眉问道，其余三位账房也不约而同地望向庾三娘跟前的账本。

以前的账?当然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庾三娘小脸肃然，“往年的烂账，由我来查，你们只需配合即可。”

几位账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让他们几个下人去对付苏二爷，那是蜉蝣撼树。

气氛融洽了许多。

“听人说玄机夫人在定陵苏氏一族旁边修了一座善堂，里面的孤儿多，有几个擅长药理的婆子。”庾三娘当下茶盏问道。

几个账房互看了几眼，又都望向荣昌。

荣昌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三小姐的意思是，想从善堂里找人?”

庾三娘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由你去办……你亲自去善堂，挑选几个干净手脚麻利的能用的婆子，小厮，丫鬟送进府来……回来后定一下月钱。"

这些事一般都是由府里的大总管去做的……荣昌搓着手笑着应了。

剩下的人，常青未进苏府以前，在镖局里端茶递水的，庾三娘便让他去找护院；刘永泉本就是定陵商铺用账房，庾三娘查定陵的商铺利润的事情交给了他；苏勇辉负责修院子。

将事情安排好，主仆几人一合计，脸上都有了笑容。

庾三娘端了茶。

……出了厅房。

荣昌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莫名感慨……自己正在谋划另一大户人家的总管位置，这事儿做的隐秘，也不知庾三娘如何得知的。

荣昌摇头叹道：“看她为咱哥儿几个安排的活计……原以为她只是顺嘴说来诓骗我等，没想到她当真对我等情况了如指掌！唉！"

一时，面上刚露出些不屑的三位账房心下都是一沉，反应过来口中直道：“果真如此！”

……

昨日申初一刻，庾三娘和荣昌商量查账，正要定计时发现门外有人偷听。

这个偷听的人是谁?

前院的修建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庾三娘带着新来的两个小丫鬟往后院走去，路旁的小草长出了嫩绿的幼芽，土地湿软，才走了一小段路，布鞋上就沾了不少泥土。

苏府后院东面的院子里，吉祥正咬着竹节，浑身绷紧蹲马步。

“下盘一定要稳！蹲好了！”精神奕铄的吴妈妈一身新衣，浑身干干净净的，手拿一根老竹节来回转着，时不时敲打吉祥绷直的小腿。

吉祥用嘴喘了口气，竹节上便出现一口水渍。

“不要用嘴吸气，用鼻子，用丹田！”吴妈妈眉头一皱。

……吴妈妈虽然板着脸，眼神却十分柔和，庾三娘略站了片刻便转身从岔道去了院子西面。

院子西面，徐妈妈坐在石桌前煮茶，见庾三娘进来，她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庾三娘仔细打量着徐妈妈——面容沧桑沉稳的妇人，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素净的薄褂，脚上踩着一双石青色的布鞋，鞋面崭新。

鞋边却粘着一根青草。

庾三娘缓步走到石桌前，“徐妈妈，不知我能否讨您一杯茶喝?”

徐妈妈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淡声拒绝，“不能。”

她将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块扔进茶壶中，再将茶杯中的冷水倾入。

庾三娘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石味，壶中顿时响起热水煮沸的咕咚咕咚声，不多时，滚烫的茶水顶开茶盖漫溢出来。

徐妈妈忙站起身。

茶壳被顶开，响起‘噗嗤噗嗤'的声音，倒像是前世刘一手用来治固定瘸腿的白膏，石灰石。

庾三娘挑了挑眉。

见庾三娘面色讶异，徐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得色，不由解释道：“这是从山顶上取下来的一种石头，遇冷水也会沸腾。”

“是吗?”庾三娘笑盈盈地附和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庾三娘问道：“不管放多久，这石头都能将冷水煮沸吗?”

徐妈妈有些惊愕地望了庾三娘一眼，她摇摇头，“不能！这石头被抛出来，过了十个时辰，就会失去效用……”

十个时辰?也就是说，昨日申初一刻，徐妈妈很可能还在山顶刨石头。

徐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打过招呼，就擅自出府……徐妈妈脸庞微微发红，闪过一丝不自在。

庾三娘偏头打量了一圈，她才发现石凳上还摆着几个瓦罐，瓦罐口有白色痕迹，院子里也有几个浅浅的白色脚印。

徐妈妈苦恼地皱着眉头，望着庾三娘欲言又止。

庾三娘微微一笑，态度恭谨道：“……舅母时长吩咐你们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包括上山挖石。以后您随身伺候舅母，如果要出府，您记得向舅母禀告一声。”

徐妈妈松了口气，态度恭敬不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