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舟道:“明天周六,桃桃不去幼儿园,我们再陪他待一会儿,你休息吧,不用管我们。”
桃桃压抑着活泼好动的天性,乖巧的坐在擎舟身侧,从进病房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护工见状不再管他们,靠在陪护床上玩了会儿通讯器,便躺下了。
桃桃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一会儿抠抠小手,一会儿扯扯抽绳,捂在帽子里的兔耳朵有点痒,他隔着帽子抓了两下,更痒痒了。
擎舟牵着他去了洗手间,把门锁好,帮他摘掉帽子,让闷在里面的兔耳朵透透气。
桃桃抓着兔耳朵小声问:“爸爸,彦叔叔还要多久才睡醒呀?”
擎舟也想知道,奈何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恐怕连让他带桃桃来医院的彦宁也是保持着尝试的想法,不然他不会说如果他醒不过来就哄桃桃睡觉。
擎舟一边用帽子给桃桃的兔耳朵扇风一边低声哄他:“桃桃乖,再忍一忍,只要彦叔叔醒过来,爸爸就给你买一张大兔子床。”
大兔子床是桃桃在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的,是一张皮革软包床,床头两只棕白配色的大耳朵,床尾延伸出来两个半圆形的兔子脚,虽不实用但胜在可爱,桃桃一眼就喜欢上了。若非房子是借来的,不好添置这么大件的家具,擎舟当时就买给他了,根本无需桃桃撒娇耍赖,只看桃桃那一脸渴望的小模样,他就会自己劝自己,一张床而已,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喜欢就买给他吧,孩子一口一个爸爸的叫着,给他买点东西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大兔子床的吸引力非同一般,从洗手间出来后,桃桃成了最盼望彦宁苏醒的那一个,只要彦叔叔醒过来,桃桃就有大兔子床了!
陪护床上的护工翻了个身,问道:“连先生,可以把灯关了吗?”
人家怕是有些烦了,自己又不是彦宁的家属,留在这里也不会分担护工的工作,反而让人家没法踏实休息。
擎舟关了顶灯,把病床的隔断帘也拉上了,把桃桃抱在怀里哄他睡觉。
桃桃午觉睡多了,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大兔子床,毫无睡意,还想去和彦宁说说话,把彦叔叔叫醒。
擎舟低声说:“闭眼睛。”
桃桃听话的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怀里,老实了没一会儿就抠起了擎舟的纽扣。
擎舟低声说:“再不睡不给你买兔子床了。”
桃桃立即收回小手,眼睛紧紧闭着,因为用力过度睫毛不住轻颤。
为了大兔子床努力睡觉的桃桃睡着时都十一点多了,擎舟都被他熬困了,看着病床上的彦宁,眼睛越来越酸,想阖眸歇歇眼睛,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擎舟就觉得一只小手握着自己的手用力摇晃,桃桃声声喊着爸爸,声音有急切。
桃桃出危险了?这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引起一阵失重感,擎舟只觉得整个人向前一栽,骤然睁开了眼睛。
擎舟并未栽倒在地,人好端端的站在病床边,垂在身侧的手被桃桃拉着,而桃桃的另一只小手被一个男人握着。
擎舟直觉认为这人想趁他不注意带走桃桃,第一反应就是把桃桃拉至身后。
侧身站在两人中间的桃桃却不肯松手,两只小手用力牵着他们两个大人,急的有些语无伦次:“爸爸乖,不要乱动!”
男人也道:“连先生,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擎舟这才定睛打量对方,赫然发现面前的人竟是彦宁,但他并无卧床多日的孱弱枯槁,头发也没有因为穿刺手术而剃短,人如修竹,月眉星眼,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一个青年人,穿的是与时下季节不合的春装。
擎舟在短暂的楞怔过后看向病床,那里果然还躺着一个彦宁,消瘦、憔悴、形容枯槁、人事不省。
擎舟随即看向身后,他仍然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睡着的桃桃,他,或者说他的身体,倚靠在椅子里,垂着头,也像是沉沉睡着。
擎舟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两人中间的桃桃,大抵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了,这里应该是桃桃的梦境,桃桃先是作为主导者将他拉了进来,再以自己作纽带,将三人串联在了一起。
彦宁道:“连先生,我很感激你愿意帮助我,但我只有在桃桃睡着的时候才有可能恢复意识,这样和你直接对话的机会更难得,我就不多言谢了。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昏迷在哪里治疗的?对我的事你了解多少?”
擎舟是个聪明而细致的人,只听彦宁这简短的一番话便明白了,彦宁的意识也不是时时清醒的,桃桃睡着只是他意识苏醒的一个先决条件。他大半时间都是无意识状态,也无法从桃桃口中获知全部情况,只能倚仗自己这个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的陌生人了。
“我是公安部鉴定中心的鉴定员,参与了你案件的物证搜集和鉴定工作,你可以相信我。”擎舟先做了自我介绍,而后将彦宁必然十分关心的身体情况告知他这个当事人,再将作为物证的玉牌被自己带回家,家中接连出现一只与玉兔十分相像的小兔子,以及小兔子变成了桃桃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一一告知。
他说话条理分明,详细但不冗赘,不消片刻便将当下情况和自己已知的信息说清楚了。
彦宁一边听一边消化这些信息,听完之后开始讲述自己昏迷后三次恢复意识的情况。
他不是在受伤之后立即陷入昏迷的,受伤到昏迷之间他有短暂的意识,只是当时已经没有自救能力了。他知道自己伤在头部,医科生出身的他也知道头部受创可能导致意识受损,伴有错觉、妄想等症状,但他没有时间概念,所以第一次恢复意识时他把桃桃的梦境当成了头部重伤导致的谵妄,误以为自己将要重伤不治。
之后桃桃被擎舟叫醒,彦宁再度失去意识,那种感觉就像接受全身麻醉,意识完全丧失,陷入对外界毫无感知的安静和黑暗里。有人称接受全麻就像短暂的死亡,彦宁就是这种感受,只不过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会再醒来。
第二次恢复意识时,彦宁比第一次恢复意识时还要迷茫困惑。而桃桃似乎有控梦的能力,他在梦里拼着擎舟买给他的拼图,彦宁同他说话他过耳不过心,低着小脑袋说:“等一下,桃桃马上就拼完了,拼完给彦叔叔看。”
擎舟怀疑彦宁能恢复意识是因为桃桃想向人展示他的新拼图,因为自己不在,他也不认识别人,所以想到了彦宁,从而唤醒了彦宁。
桃桃拼完拼图才想起擎舟要他转告给彦宁的话,他转达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彦宁的意识既无时间概念也没有痛觉,他不知道自己距离上次恢复意识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也无法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所以在桃桃催促他快走的时候,他对桃桃说等一下,他要想一下。
之后他尝试来医院,在自己的身体里恢复意识,可惜没能成功。他和桃桃之间就像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旦超出限定的距离,他就会被扯回桃桃身边。所以他让桃桃转告擎舟,带桃桃来医院。
当下是他第三次恢复意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清楚的听到了桃桃唤他,桃桃一直在喊彦叔叔,还念叨着什么兔子床,然后他就恢复意识了,再然后他尝试让自己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很可惜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