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次的三天实验在路绝看来并不算难熬。塞缪尔说不会像上次一样，倒是真的。这三天内，路绝就坐在实验椅子上让高悬的机械臂抽血或者注射什么他不知道的药剂。

塞缪尔这回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话变多了不少。变得和C区的奥米菲一样絮絮叨叨，只是他更关心的是注射药剂过程中路绝的反馈。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路绝还要提起精神回答塞缪尔的问题，生怕又陷入塞缪尔的话语陷阱，又得小心控制自己异能的暴露情况。只能说难熬的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治愈＋净化，路绝目前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塞缪尔心目中的定位，就是个十分耐用的过滤器。如今他已经完成变成了池塘中的鱼，一点点勾引着岸上钓鱼者塞缪尔的欲望。

诱饵越独一无二，才越完美。

路绝深知这个道理。

站在实验室外的长廊，路绝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慢慢地沿着原路返回房间。他三天前临走时还和迦勒交代了一件事，算算时间，他这次回去应该会碰上。

熟悉的房间门近在眼前，路绝看见在他的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坐在椅子上，一人一手绘本正看得认真。听到他的脚步声，较高的迦勒率先合上绘本，抬头朝路绝看了过来。

视线接触到的一瞬间，路绝没发现自己的嘴角自然勾起，原本慢吞吞的脚步也加快了。

他迎着迦勒的眼神上前，中途还张开双手让担心的某人好好看看这次回来的完好无缺。矮上两人许多的莱雅比迦勒反应慢了一拍，她端端正正地将书放好，才走到正面对面相视的两人中间一手一个扯了他们的衣服下摆。

“欢迎回来。”莱雅嗔怪地瞥了迦勒一眼，似乎在提醒某个只看着不开口的银发少年。

迦勒这才发觉自己一句话都没说，那一句欢迎回来像是在刚刚的对视中就已经说了，莱雅没说，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没有开口。

他找补似地开口：“欢迎回来。”

“这么正式，有点怪怪的。”路绝笑着揉了下莱雅的头，又打开了房门，“赶紧进来吧，迦勒我不是给了你权限吗？你们怎么不进来等。”

迦勒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搬动椅子，对他来说，里外都一样。

莱雅笑嘻嘻：“都一样的。”

等三人都进入房间后，才真正开始正题。被喊来的莱雅不知道两个哥哥喊自己来干什么，只是听从指示乖乖地坐在房间地毯上，与其他两个席地而坐的两人形成个三角形。

对上莱雅懵懂的眼神，路绝和迦勒对视一眼，开始用简洁的话告诉莱雅他们的用意。

自从成功帮迦勒意识到真正的异能空间后，路绝就想把这一个方法分享给S区的其他实验体。然而口头的叙述很难起效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迦勒那样的悟性。路绝在启蒙日的时候也曾话里话外地提及到，但有些隐私的话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

要让其他实验体相信这个方法，他和迦勒的例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所以路绝想到了莱雅。

作为最小的实验体，莱雅是所有人都不会戒备的对象。另外一方面，要发掘真正的异能空间，还需要路绝从旁辅助，他那能看见其他人异能空间的异能特性，能更好地帮助其他人辨别这一方法的有效性。

治愈异能也能兜底。

只是路绝在B区实验仓房实验至今，也只得出他能看见他人的异能空间，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濒死状态宿主警戒松懈，二是信任度。

只是信任度这一条件对路绝与其他实验体来说，有些苛刻。除他和迦勒外，能满足这一条件的也只有莱雅。

所以路绝和迦勒找来了莱雅，让她来充当传播这一方法的媒介。

路绝尽量用通俗的话告诉莱雅异能空间的真正相貌，迦勒适时引导。在两位信赖的哥哥面前，莱雅也渐渐理解哥哥们所阐述的一切。

是一种能缓解精神污染的影响，让自己在使用能力时不晕不疼的方法。

这让莱雅有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莱雅愣愣地问：“路绝哥哥……这是真的吗？”

使用能力跟随而来的负面感受，莱雅在第一次发狂期后便与它朝夕相伴，萨尔哥哥也说过的，这种负面影响暂时没找到好的解决方法。

连那些让自己产生能力的实验员都没找到的解决方法，她居然在眼前的两位哥哥口中听到了。

“真的假的？莱雅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路绝伸手触碰到她的手臂，温和地笑着，耀眼的白光浮现在他的手心，温暖的话语和轻飘飘的感受，让莱雅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路绝和迦勒哥哥说的，肯定不会是假的。

她信赖地点点头，在迦勒平静的阐述声中闭上了双眼。

草原和沙漠的世界里，金发小人跟随着白光奔跑，她来到一直不敢涉足的沙漠地界，在白光的托起中勇敢地直视过于刺眼的烈日。

“往外看，莱雅。眼前的并不是真实的一切。”

路绝和迦勒两个不一样的声线渐渐重合，带着令人安心的信赖感。

莱雅跟随着声音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背后的白光化作了洁白的翅膀，带着她飞向了夺目的太阳，在似乎越来越炎热的体感中，莱雅闭上了眼，她跟随着心告诉自己，眼前都是假的。

阳光带给自己的不是炎热，耳边的风沙声是假的，鼻尖的青草味是假的。

“想象一个圆球空间，莱雅。”

身后的翅膀似乎煽动得越来越快，莱雅全身心地信赖，将自己交给了路绝，让他带着自己冲破那界限。

恍惚中，莱雅似乎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等她在路绝的劝告声中睁开眼时，便看到了一个像玻璃球的东西。

原本的草原、沙漠、太阳，青草味、风沙声似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却又在莱雅想到它们的时候骤然放大出现在眼前，模糊中，她感觉到了什么。

路绝和迦勒哥哥说得对，只要看到了真正的异能空间，便会知道如何掌握它。

莱雅呆呆地看着眼前黄绿两色的玻璃球，怔愣地伸出手。

“掌控它，你是它的主人，莱雅。”

背后的白光似乎达到了极限，路绝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停留了一瞬，便破碎散开。

引导者离开，黄绿的玻璃球开始倒转分层，此间世界的主宰，再度觉醒。

房间内，路绝松开了握着莱雅手臂的手，白光消失，他在迦勒关怀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很顺利，应该成功了。”

和他们猜想的没错，路绝进入莱雅体内，并没有遇到很多阻碍，彼此的信任度像是通行证，一路给路绝开了绿灯。他带着莱雅飞跃了界限，也看到了莱雅体内异能空间的真正样貌。

至于剩下的，就要靠小莱雅自己了。

路绝伸长手臂，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再过几天就是启蒙日了，这个方法要推广，还得靠莱雅。”

“到时候我就只能在情况不对的时候伸手帮一把了。”

路绝没觉得到时候自己能看到其他实验体的异能空间，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都能顺利掌握这个方法。他们两人没等太久，就看到莱雅睁开了双眼。

她双眼放光，兴奋又激动地朝路绝和迦勒说道。

“是真的！莱雅现在使用能力头一点也不晕了！”

莱雅雀跃地手舞足蹈，“路绝和迦勒哥哥好厉害！好厉害！”

她眼底的崇拜满得要溢出来，眼神来回在路绝和迦勒身上转移。

迦勒闻言摇了摇头，他示意莱雅看着路绝，“路绝厉害，这是他发现的。”

“哇！”

这回换路绝一个人承受莱雅过于炙热的眼神了，他难得不适应地轻轻咳了咳，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莱雅，哥哥们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莱雅自觉地举起手，“嗯嗯！”

“下一个启蒙日，莱雅要把这个方法将给其他哥哥姐姐们听，所以你需要整理下刚刚的感受，到时候要让其他人听懂，你，做得到吗！”

莱雅举起双手，“做得到！”

听到这个消息，莱雅更加兴奋，能让其他哥哥姐姐们和自己一样不用承受使用能力的痛苦，这种任务她心甘情愿，恨不得立马就去实行。

“很好。”

路绝很有架子地示意迦勒按住迫不及待的莱雅，在她坐定后又多吩咐了几句，最后才愿意放行。

临别时，莱雅已经从雀跃中恢复过来，她抱着绘本回头看着路绝和迦勒，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们，路绝哥哥，迦勒哥哥。”

真诚的话比刚刚的崇拜更打动人心，暖意上涌，这让路绝觉得自己做了非常正确的事情。

昔日黑色裹尸袋中惨白的脸再度闪过脑海，又被暖意冲散，那种无力感似乎淡了一些，他往前走的力气又多了一些。

站在门口，他看着莱雅消失的背影。身旁的迦勒转头看着他温和下来的侧脸，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学着路绝平时的模样，“我说过的，你很有用。”

闻言路绝无奈一笑，“这都多久以前的话题了。”

“……”努力一次的迦勒收紧了手，有些泄气。

手腕处力道的加重让路绝意会到了迦勒的点，他用空余的手，握拳轻轻在银发少年的胸口抵了下，“但你说得对。”

他喜欢这么说有用。

拳头接触的瞬间，迦勒嘴角微勾，刚刚的泄气无影无踪。他拉着路绝走进房间，听着某人又开始分析计划模式。

“莱雅说萨尔已经在禁闭室待很久了。我觉得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嗯。”

“任鸢还在关注莱雅？”

“没有了，她最近对封真感兴趣。”

“你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有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断重复着去往S000实验室这一程序，期间再一次和迦勒一起前往禁闭室度过了又一个发狂期，还有参加启蒙日。

那次启蒙日，莱雅是游说的主角，她像个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夸赞着路绝所做的一切，原本还想帮把手的路绝忍受不了这过于火热的关注度，在帮完萨尔之后就快速溜走了。

一向形影相随的迦勒倒是没跟上去，他拿着小本本，一本正经地记录着莱雅夸赞路绝的话语。

上回他就发现了，路绝对这类真诚的话语很容易害羞。在一次次被路绝直球攻击的迦勒，决定逐字学习，力求下次应对路绝巧舌如簧的嘴。

萨尔夸一句，他记下。

文旭别扭一句，得到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白贞和阿音再夸一句，他再记下。

记到最后，迦某人盯着画满叉叉的本子，眉头皱了起来。

他觉得这些人夸得都不到位，不值得学习。

还得靠他自己。

迦某人认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