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B区兰撒实验室。

在一众实验人员面前大胆发言的萨妮被带到了兰撒的专属实验室，宽敞的实验室内，此刻只有三人。

兰撒、萨妮以及A区的封真。

黑发的女性实验员在兰撒打量的眼神中静静站着，眼神从容不迫，姿势也是放松的状态。

“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无趣的人。”兰撒大刀阔斧地坐在办公椅上，双手交叉放在嘴边，明明是仰视，却带着张扬的狂傲和打量。

萨妮的简历很出色，毕业于最高联盟学院医学系，所参与的项目也是一等一的水准，既然年轻但也有一定经验，在实验区的筛选和测试都是极为优秀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被兰撒所看中，挑到了B区来。

只是这段时间，她表现得太过安静了。

手下人对看重新人的刁难，兰撒也不是毫不知情，但这种东西，要是新人自己处理不好，也是废物一个。萨妮这些时日的沉寂和不反抗，兰撒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没想到这个新人倒是很有耐心，也极为聪明。

她在工作区众人面前出口成章的内容，可不是简单就能从屏幕上的数据推论出来，被迫打杂辗转于各个项目区，还能从那些愚蠢实验员的严防死守中获得有效的信息。

最后在众人眼前从容不迫地争取到机会。

不算无趣。

实验室内，站在实验区两位最高级别的主任面前，黑发的年轻实验员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我的性格的确无趣，但我的思路有趣就行了。”

萨妮抱着手里的资料，平静的面容只在提及实验时闪过一丝执着。

看起来就像是个只对实验感兴趣的人。

她的回答，让兰撒一愣，“你说得没错，思路有趣就行。”

灰蓝色头发男人霍地站起来，椅子在惯性的作用下撞上了桌面，发生了一声巨响，但却掩盖不住男人骤起的笑声。

兰撒笑得有些癫狂，他高高举起双手，高仰起的脸上面容扭曲，放肆的笑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表演型人格在他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下越发夸张，骤然变化的情绪让同处一室的另外两人眉头都有些轻蹙。

A区的黑发主任在越发放肆的笑声中合上手里的资料，啪地一声拍在了桌面上，气势逼人的她双手抱胸，不耐烦地斜睨了一眼兰撒。

淡漠的声音穿插在笑声中，“兰撒，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发疯的。”

她的声音像是按到了男人的暂停键，手舞足蹈的兰撒瞬间收住声音，再度转过身来时，他又恢复到了刚刚较为安静正常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还带着些汗水，因为过分夸张动作而垂落的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微微一眨，步伐又快了几分，看着封真明显不耐烦的神色，他笑得有些谄媚，“封主任，别急嘛，我们的赌局不是这才开始吗？”

封真不吃他这个表演，闻言只是下巴一抬，暗色的刀疤在灯光下越发显眼，“那你便说说，我很忙。”

“当然。”

兰撒和封真之间有个赌局，或者说，是封真答应了兰撒提出的赌局。

这个赌局是关于报废实验体的，A、B两区共有八个报废实验体，此刻都被安置在B区的实验仓房中。FG567并不是B区的单独项目，为能与S区那群实验体搏一搏，封真和兰撒都不想放弃这批实验体。

在这个项目中，封真来提供S区那群实验体的数据，兰撒负责这批实验体的实验流程。本该如虎添翼的配合，却在FG567项目的瓶颈期截然而止，不同实验风格的两人第一次有了分歧。

FG567，说实在就是AT580的进阶版，目的是加快AT850的增幅效率，将那批报废实验体拉回崩解警戒线前，而兰撒和封真两人研究的初步药剂效果轻微，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

兰撒追求的方向是，减缓AT580增幅剂使用期间的痛苦感，让实验体能承受更大剂量的AT580。

封真追求的方向是，寻求另外一种中和剂与AT580反应提高增幅效率。

对比来说，兰撒的方向更具备可行性，然而他不敢冒险，AT580的危险性在C区没接手之前他就已经尝过危害，如今好的实验体越用越少，八个报废实验体更是少之又少，他一点都不敢赌。而封真知道他的算盘，这个男人提出这个设想是想要她A区的实验体来做这个设想，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寸步不让。

兰撒甚至想把注意再度打在让AT850成功的052号上，但如今052号是塞缪尔的人，他没那个胆子。

而对封真的方向，兰撒则觉得太过费时，寻找中和剂，就和研发异能抑制剂那样困难，能想出来，苦恼实验区多年的难题也就破解了。

最后二者谁也不让步，最后闹到塞缪尔那里，由他定夺。

而塞缪尔给出的方法便是，派来了052号，让封真和兰撒借鉴经验。

052号的异能特殊，有他在旁，兰撒的方向也好，封真的方向也好，他都能提供兜底的条件，看起来塞缪尔似乎把这个难题再度还给了兰撒和封真，但始终都是塞缪尔派系的封真才知道他背后的真正用意。

在看到052号治疗八个报废实验体后的数据报告后，她便更确信了这一点。和塞缪尔一样日渐追求自然进化的她从给052号的治疗数据中窥到了中和剂的影子，只要能破解这一数据的秘密，那中和剂自然唾手可得。

而与她实验风格截然相反的兰撒却看不出来，他仍死嗑缓解剂，将052号的兜底效果执行到底，但效用不大，不然也不会召集一众实验人员头脑风暴。

兰撒和封真的赌局，便是在赌最终到底他们之间哪一个人的方向是正确的。

萨妮的到来，为这个赌局再度添了一把火。

“人体冷冻？”

封真听着萨妮的大胆发言，眉头一挑。

“并不是完全冷冻。”黑发实验员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实验室内，“是低性能冷冻。”

冷冻法存在在星际历以前。在医疗舱技术还未彻底完善之前，人体冷冻是治疗绝症病人的一种高危方法。只是随着技术越来越发达，绝难病症的产生越来越少，这类方法也慢慢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现如今，只有少数基因病人会寻求这类赌徒一样的治疗方法。

低性能冷冻法，便是如今适用在药学研究上的一种实验方法，需要极为精细的操作和娴熟经验，妥妥吃实操。因为知名度小和难度高，以及适用范围少，几乎很少人精通这一技能。

而萨妮，便是拥有这类方法使用经验的人。

通过低性能冷冻，来剔除阻碍AT580增幅剂生效的其他因素，另类提高其效率。可以说，萨妮的这一方法增添了封真和兰撒二人实验方向的有利条件。

只是后续，究竟是中和剂最先完成，还是缓和剂最先完成，就看两位主任的能力了。

“有一定的可行性。”

封真提起了几分兴致，眼神落在了萨妮身上。

低性能冷冻法，塞缪尔曾经提议过用在异能抑制剂的制作上，但因为缺乏这类人才，以及它需要临床实操的苛刻、不可复制的条件，最终不了了之。

没想到眼前的实验员如此年轻，却会用这种方法。

“封真，这样看来，我们的赌局就能继续了。”

兰撒笑着靠近封真，这也是他在听完萨妮设想后，喊来封真的原因。FG567可以继续进展，实在缓解他的焦急。

“别靠太近。”封真嫌弃地避开兰撒的动作，她走到萨妮面前，低下头问，“你需要什么？”

看着眼前的刀疤女人，叶羲和心紧张地漏了一拍，无声地捏紧了手中的资料，“我需要052号对实验体的治疗数据，还有AT580增幅剂的数据。”

闻言，封真盯着萨妮的眼睛，“没问题。052号对实验体的治疗数据可以给你。”

“不过。”女人的手落在叶羲和肩膀上，“052号的数据我们搞不到。”

落在的手似乎带着打探的意味，叶羲和甚至感受到手指在衣物的摩梭。

052号……

就连A区主任也没有资格调取资料吗？

她垂下眼眸，沉声道：“我清楚。”

“那就好，剩下的兰撒会给你安排好，后续每次052到实验仓房的治疗过程，你会和我们三人一起观看。”

“不用后续了。”兰撒在数据面板上点击一下，属于实验仓房内八个实验舱的实时画面显示在三人面前，“052号已经结束休息时间了。”

“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随着他轻轻击掌的声音，叶羲和的目光落在了熟悉的实验舱画面上，眼睫微颤。

开始吧，叶羲和，这并不正是你这段时日所谋划的……

为了小曦，她必须往上爬。

另一边，实验仓房。

路绝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舱内的异样液体转移到099号身上。经由异能同步的五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手里的白光又明亮了几分。

099号的痛感加剧了。

熟悉的嘶吼声再度在路绝的脑海中响起，宛若抽帧影像般的异能空间若隐若现地再次出现在路绝眼前。昭示着099号的身体在死亡界限线上下徘徊。

痛感分很多种。

在一次次濒死又重生的路绝更是能分辨这其中的不同，同步过来的五感很快便让他知晓099号痛苦的来源。这股痛感绵长又起伏，一下就把路绝拉回了C区。

拉回了C区那个刺骨的实验床。

是AT580，并且剂量不轻。

闭着眼的红发实验体眉间皱得更紧，099号传递过来的痛感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他曾尝过AT580最高剂量的痛苦，但他拥有治愈异能，这是他在痛苦深渊中能触摸到的阳光。

而099号，他并没有，骤然降临的痛觉深渊，让本就濒临绝望的他更陷入黑泥之中。

路绝思考到这，不由得加强了异能的传输频率，他必须让099号有一丝生存的渴望。猛地加大的白光，一度淹没了路绝接触099号的手，甚至让实验舱内的监视画面充满了白光。

加大输出的频率，让路绝和099号的通感更加高度契合，不知道是不是再度濒临死亡的危险，使099号的警戒心降低，路绝清晰地看清了099号的异能空间。

漫天的大雪几乎劈头盖脸地盖了红发小人一身，置身在彻骨的寒冷中，路绝仰头看着这个快要破碎的世界，心脏咚咚地响，他可不想再次面临099号发狂期。

还没形成雪浪的雪层很松软，和之前异样，进入099号异能空间的路绝一眼就看到到跪在大雪中的黑发小人，他的肩头已经落满了雪，簌簌落下的大雪淹没了他的下半身，雪一层层堆叠向上。

深一步浅一步地朝前走，路绝在这个抽帧一般的世界举步维艰，眼前的景象一晃眼又变成黑暗一片，有时还会切换成自己的手接触在099号身上的画面。

这种分不出真假的感觉，路绝每走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茫茫大雪的雪界中，路绝已经埋头走了小百米，雪坑沿着他来时的方向又一层层地被雪所掩埋。

雪下得越来越急了。

喘着气的路绝抬手抹去睫毛上的雪，看着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路的黑发小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想继续抬脚时，脚下接触的实地骤然消失，下一刻他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在狂风和大雪中垂直降落。

我去！

失重感让路绝在半空中不由得挣扎，身边的画面还在切换，并且频率越来越高，他快看不清黑发小人的所在地了。099号开始意识到入侵者，自动开启排外的自我防御。

可是路绝还没让他意识到阳光的存在。

如果让他一直就这样沉浸在黑暗之中，就算自己的异能输入量再高也堵不住越来越大的破洞。

必须让他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来！

狂风再次加剧，带着雪糊了路绝一脸，连同过长的头发，被打成缕不合时宜地抽打着路绝的脸。摇晃的身体加速坠落，不到几秒便可掉落在雪层上，如果真的接触地面，路绝知道，迎接自己的绝不是雪层，说不定会掉到哪里去。

机会丢失了，这之后再想进入099号的异能空间就迟了。

又过了一秒，路绝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