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章起了个大早去验尸,江不系和崔拂雪到公廨时,他正验完了洗手。
江不系打了个哈欠:“老贺,可有新发现?”
贺文章:“死因无可疑,未验出外伤和中毒的迹象,不过属下发现死者头颅与身体的切口有些不同之处。”
“如何不同?”
“头颅与身体的切口并不是平的,而是从脖颈下方呈斜面向上切断,也就是说凶器的走向是自下而上。”
贺文章边说,便用手做了个向上切的姿势比划。
江不系就着贺文章的话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荣鹤鸣尸首分离那会他眼睁睁看着,也没看到凶器到底在哪儿。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江不系一招手:“先不说这个,咱们理一理到底有多少人跟荣鹤鸣有仇。”
昨儿晚上一个没看住,主子就不见了踪影,居然还碰上了诡异杀人案,卫泉说什么今天也要跟着,本来蓝田也想跟来,无奈秦淮炊烟不能离人,还是卫泉一个劲的向她保证,两位主子都伺候好,她才放心。
给三人沏了茶,又端了点心果子,卫泉立在一旁安静地听。
崔拂雪道:“第一位便该是范心儿,她与死者有感情纠葛,昨晚戏台上的人本该是她,临时换人后才导致荣鹤鸣被害,眼下她却不知所踪,范心儿身上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临时换人上场无法确定凶手要杀的是谁,二是,若凶手就是范心儿本人,戏班通常傍晚便会到后台做晚上开戏的准备,若是有何我们尚未破解的方法,她也有布置的功夫。”
江不系点头,跟着说:“第二位是柏喜,他可以说与荣鹤鸣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戏班里的人中,这两人原本两人不分上下,一场同台的戏本可分出谁可以成为华林班的台柱子,结果临上台前,柏喜嗓子突然出不了声,最后理所当然,荣鹤鸣胜出,而柏喜再也开不了口唱戏,还是靠着班主恩赐才留在戏班里做杂活,搁谁心里这事怕都觉得是荣鹤鸣动的手脚。”
贺文章道:“第三位叫红雁,荣鹤鸣惯借着指教师弟妹功夫的名头对他们动手动脚,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忍着,只有这位叫红雁的姑娘发现了荣鹤鸣不轨的举动之后呵斥了他,荣鹤鸣当时嘴上没说什么,之后指教时也都规规矩矩,却在一次教他们动作时,状似不小心地扯掉了红雁的外衫,红雁在众人面前只着里衣里裤,羞愤的几次欲自尽。”
江不系“嗤”了声:“十足的坏坯子,就这种人,也有人捧?”
崔拂雪:“何止有人捧,还有俩位富家公子哥为了争他大打出手。”
贺文章:“至于戏班中的其他人,动辄打骂,所有人都是荣鹤鸣发泄的对象,若说他能在谁面前收敛些,大概也只有程袁梅和秦双,便是程班主的儿子程钰他也不放在眼里。”
崔拂雪托着腮想了会:“其他人对荣鹤鸣的恨意表面看起来没有柏喜几人来的强烈,但焉知集腋成裘,有谁受不了他,奋而反之也不好说。”
江不系:“既如此便一个一个查,就先从范心儿、柏喜和红雁查起。”
三人一人查一个,范心儿倒是不急,还要等着王知权抓她的消息,江不系索性将卫泉指派给贺文章去查红雁,自己跟着崔拂雪去找了柏喜。
柏喜满脸沧桑,不到三十的岁数看起来比程袁梅年纪还大。
一开口,那嗓音犹如被砂纸杀过似的,听得江不系直皱眉。
他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人以前居然能唱男旦。
听着柏喜说话,江不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所以当年的事,你就没有怀疑过是荣鹤鸣所为?”
柏喜闻言掀起眼皮看着江不系:“大人,若您是我,您会不会怀疑?”
他继续道:“台柱子是连班主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咱们这些当戏子的,谁不想做戏班子里的第一人,为了这个第一,用些龌龊手段有何好奇怪的。”
崔拂雪觉得他的话怪异:“你当年做过些什么?”
柏喜诡异地裂开嘴:“我也在他的茶里下了药,不过他比我命好,那晚茶竟被人打翻了,没喝,都是命,我认了。”
江不系一挑眉:“若是这么容易就认了,当初何必与他一争,若不然,至少现在还能上台唱戏。”
柏喜眼神阴鸷地盯着江不系半晌,“咯咯”笑道:“他害我成了今日的鬼样子,我当然恨他,不过我也知道,即便当初自己赢了,也未必能坐稳那个位子,光是想到他与那些公子哥之间的事,我就恶心,我自认,没有他那份忍耐力,我是个废人了,你们与其在我这里费工夫,不如去查一查我们的好班主。”
江不系眯眼:“程班主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倒恩将仇报?”
“好心好意?”柏喜冷嗤一声,“我本来都离开华林班了,他硬是将我找回来,不过是想看着我,不让我出去乱说罢了,你们说他与秦啸一同喝酒跌进湖里,怎么只有秦啸死了,尸体过了好多天才找到,他却活得好好的,做出一副慈父样收养了秦双,对秦双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好,为何?”
见几人不答,他又说:“不就是不想给秦双分钱,用养父的身份拿捏她,要知道,他与秦啸一起办华林班时是秦啸拿的大头,他为何对荣鹤鸣如此纵容?只因为荣鹤鸣是台柱子?大人,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两人满怀心事的出来,一路上小摊贩的叫卖声都没能拉回两人的思绪。
许久之后,崔拂雪叹了口气:“真看不出来,一个华林班,水竟如此之深。”
江不系伸了个懒腰:“现下又多了个程袁梅要查,可有的累了。”
另一边,贺文章和卫泉找到了红雁。
卫泉还是第一次办案子,看什么都好奇,好在他不会自作聪明,跟着贺文章不插嘴。
红雁是个爽快性子,直言不讳荣鹤鸣死的好,这种人渣早该有这个下场。
贺文章:“我问了班主,昨日并没有你的戏份,你为何也去了?”
红雁的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荣鹤鸣是个人渣,但是论在台上,整个华林班确实没有能比的过他的,我既然入了这行就得学,对人不对事,我厌恶他,却也想学真本事。”
贺文章扫了红雁一眼:“昨日那场本该范心儿唱,你如何知道上台的是荣鹤鸣?”
红雁表情一滞,鼻尖霎时沁满了汗珠。
卫泉在一旁默默喊了声“问得好”。
贺文章:“还不如实说?”
红雁的手捏着拳,微微颤抖。
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吱”的声音,好半晌她才开口:“是,范心儿闹肚子是因为我在她的点心里下了泻药。”
贺文章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
红雁瞄了他一眼,被他看得心底发慌,索性道:“范心儿就是荣鹤鸣的狗腿子,我与荣鹤鸣不合在班里无人不知,她范心儿便处处与我作对,我原与她住一个屋子,她知道我睡觉轻,入睡难,便每天不是半夜就是凌晨故意将我吵醒,日子久了,我白天打不起精神练功,更给了荣鹤鸣找茬的机会,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便与班主要求搬去其他屋,她见不能折磨我,便起了抢我角色的念头,有荣鹤鸣帮着她,班主便也偏向她几分,我实在气不过,昨儿便给她下了药,想给她点教训。”
红雁咽了口唾沫:“我不知有人想害她,结果错杀了带她上台的荣鹤鸣,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
贺文章:“你为何觉得凶手想害的人是范心儿而不是荣鹤鸣?”
“那还用说嘛,又没人知道我给范心儿下了药,那凶手还能算中荣鹤鸣被拉来救场不成?”
贺文章:“你们扮上扮相后,自己可能认得出彼此?我的意思是,你与荣鹤鸣同扮上赵盼儿后,可还能分的出哪个赵盼儿是你,哪个赵盼儿是荣鹤鸣?”
“熟客自然能看出来,我们自己也能,不论从身量还是脸型各方面还是有差别的。”
贺文章点点头,也就是说,凶手多半知道台上那个是荣鹤鸣。
三人前后脚回了公廨,正说着,王知权也回来了。
他老远便冲三人摇头:“各城门都没有发现范心儿的踪迹,小侯爷,你说要不要下令全城搜捕?”
“没有迹象能表明范心儿是凶手,不过,若是大肆搜捕能让凶手放松了警惕,倒未尝不可。”
有江不系这句话,王知权心安理得地下去安排。
“小侯爷,属下有一想法。”贺文章突然道。
“说。”
贺文章将红雁所说即便装扮后熟悉的人依旧能分辨扮演者是谁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崔拂雪接道:“所以凶手的目标就是荣鹤鸣。”
江不系一抬手:“我们先前质疑凶手的目标是基于范心儿闹肚子是偶然,照红雁的说法,她下药并无人知道,那么有几种可能,第一,凶手无法分辨扮装后台上的人,动手杀人时不知台上的人已经不是范心儿;第二,凶手就是红雁,支开范心儿杀害荣鹤鸣,以此混淆视听;第三,凶手既想杀范心儿也想杀荣鹤鸣,无论他们谁在台上对他来说都一样……”
见他欲言又止,崔拂雪说:“第四,红雁自以为下药没人知道,其实可能有人看见了她在范心儿的点心里下药,借机下手;第五,范心儿知道红雁给自己下药,顺水推舟杀了荣鹤鸣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江不系:“不论是哪一种,凶手究竟是如何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也许解开这个迷就离抓到凶手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