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北地的风呼啸着穿过天岚山,天气渐渐转寒,竟比往年的同期还冷上几分,给渝州城平添了几分寂寥冷清。
某处冷清小巷。
闻商弦拧眉看着眼前的小丫鬟,神色费解:“你家小姐真不肯见我?”
银亭不明白她为何非要执意见小姐,明明一心退婚的是她,伤了小姐的心的也是她,如今已无瓜葛了还来纠缠?为自家小姐鸣不平的她说话时语气也冲:“是,小姐不愿相见,闻少主还请回吧,莫要惹人闲话。”
闻商弦没计较她的态度,又问:“你没将我的口信传给她?”
说起口信,银亭更来气:“说了,小姐不愿。不知闻少主可还有事?”
闻商弦沉默了。
银亭实在忍不住,道:“奴婢大胆,请闻少主放过我家小姐,小姐心地善良,性格单纯,先前被一张皮囊所骗,白白交付了一颗真心,是小姐运道不好,遇人不淑。如今两家退亲,皆大欢喜,闻少主另有婚约,再说什么要小姐跟你走的话,实在折辱于人,小姐不是你的玩物,凭何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这么些,她希望对方自重,小姐是不可能跟她走的,否则那成什么了,一世清名荡然无存。还说府中危险,跟她一个三心二意的浪荡子难道就不危险?
闻商弦一听,就知她误会了,张口想解释,却无从说起,最后只道:“罢了,湘湘不愿,我也不强求。你回去告诉她,日后若有困难,尽可来找我。”
银亭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嘴上老老实实地应下,反正小姐是不会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了。
闻商弦望着知府府邸的方向,内心叹气,她有预感,渝州城的天就要变了。
闻商弦所料不差,翌日深夜,万籁俱寂之时,知府府邸突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一队队人马守住各个出口,而后闯进府邸,率先制服郑知府,而后一个一个将府中的人抓捕入狱。
“放肆!放肆!本官是知府!尔等贼人竟敢擅闯官邸对本官不利!”郑仲南叫嚣着。
带头捉人的官兵拿出盖着钦差大人官印的亲笔手书举到他面前,厉声道:“钦差大人有令,前知府郑仲南为官数载,挪占公款、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人证物证俱全,罪行难容,特此缉拿归案,不得有误!郑大人,请吧!”
郑仲南表情顿时如遭雷劈,大喊大叫:“冤枉!大人冤枉啊!”
为首官兵面无表情:“切勿喧哗扰民!来人,堵住他的嘴!”
郑仲南很快被拖出府带往监牢。
郑府后院。
郑湘湘被官兵押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被官兵拖下床,泪流满面地跪地恳求:“官爷!官爷!我娘亲身子不好,能否放过她,她经不住这般折腾的!求你,求求你们!”
捉拿的官兵目露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铁面无私的表情:“钦差大人有令,罪臣家眷一律收押入狱。”
但拖着知府夫人的力道到底是放轻了些,然而知府夫人早已病入膏肓,即使这般也于事无补,强撑着一口气到了监牢,却开始呕血。
郑湘湘吓得六神无主,眼泪止不住地流出,不停地擦她娘亲嘴边的鲜血,哀求:“娘——娘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我去叫大夫来,你千万要撑住,女儿去叫大夫!”
说完踉跄地扑到监牢门口,朝外喊:“来人!来人!快叫大夫!快来人啊——救救我娘——求求你们了——”
郑湘湘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出现。
“湘湘……”知府夫人朝她伸手。
郑湘湘急急过去握住娘亲的手,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娘——”
知府夫人笑容惨白,显然回天无力:“莫哭,生老病死,自有定数……”
郑湘湘哭着摇头:“不,不是的——娘——不要——”什么定数,全是骗人的!娘亲本不会有事,都怪、怪贺氏,怪她父亲!
知府夫人伸出指尖碰她脸,停留在泪痕上:“湘湘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要自责……娘会在天上保佑你的……可惜,娘看不到你和商弦那孩子成亲了……”
郑湘湘眼泪流得越发凶,娘亲病重,她根本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和闻商弦退婚的事。
“也不知此番大劫过后,那孩子还愿不愿与你成亲……”
“不放心啊,我的湘湘……娘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行将就木的女人还在担忧女儿的终身大事,迟迟不肯放心咽气,一口一口的血呕出,仿佛要将身体里的血流尽。
郑湘湘看着娘亲痛苦不堪仍在忧心自己将来的样子,心如刀割:“会的!会的,娘——商弦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会信守承诺与我成亲,待我好,如娘亲那般如珠如宝的!我们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到时儿女绕膝,欢声笑语……女儿会幸福的!会的——”
气息奄奄的女人似是想象到女儿那样一副幸福的场景,似被感染了一般嘴角微微翘起,神情跟着幸福、欢喜:“那就好、那就好……”
最终,郑湘湘手心里的手失力地垂落,知府夫人咽了最后一口气,死前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意。
“娘——”郑湘湘恸哭,抱紧了尸身,哀求,“您醒醒啊,醒来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六姨娘!贺珊!你在哪儿?你快出来!你救救我娘,我什么都答应你!”
“大夫!快叫大夫!我娘不行了!救命啊——”
……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席卷她全身,郑湘湘无助地抱着渐渐冰凉的尸身,任由泪水哗哗地流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眼神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闻商弦半夜忽然感觉心慌,从睡梦中惊醒,此后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了床,吵醒了枕边人。
“怎么了?”令月睁开眼睛,不解地问。
闻商弦摇头:“不知,突然心很慌,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不行,我出去一趟,你继续睡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
令月困倦地点了下头,躺了回去。
闻商弦穿好衣服出门,惊醒了守在外间的描夏。
“少主,怎么起这么早?”描夏打着哈欠问。
闻商弦心跳得越来越快,急得在原地踱步
“可能出事了,你去外面看看,我心里头慌得很。”
描夏一下子精神了:“这就去。”
一刻钟后,描夏回来了。
“少主,知府府邸被抄了。”
闻商弦一惊,虽早知有这一日,但真当来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府里人呢?”
“好像全被押进监牢了。”
闻商弦一急:“所有人?湘湘她也被抓走了?”
“贺氏呢?”
描夏挠了下脸:“这,属下也不清楚,应该都被抓了吧,属下再去打听打听。”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府衙,天已擦亮。
主仆还未近前,便见衙门里抬出一具尸体,两个衙役脸色十分难看。
“真是晦气,刚进去没多久就死了!守着的那人还要死要活不让抬走!疯女人!人都死了还一直抱着自言自语!”
闻商弦听完,心里咯噔了一下,再往尸体望过去时,多了几分熟悉感,辨认了一会儿,眸中震颤,竟是知府夫人。
那方才衙役说的疯女人,定是湘湘无疑了!
亲娘身故,对她来说该死怎样大的打击?闻商弦不敢再往下想,对描夏耳语了几句。
描夏跟上衙役,设法要回了知府夫人的尸身。
闻商弦内心五味杂陈,原本想打听的心情也没有了,带着知府夫人的尸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