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江离离跟个热恋中的小年轻一样，字里行间都是对那富婆的维护与喜爱，他只觉得对方可怜又可笑。

再想到未来，当江离离完全把自己献给富婆，富婆却用完就丢……顾正晨都不敢想江离离当时会有多么滑稽。

顾正晨失笑出声，有些遗憾地评价道：

“咱们认为这十八万是天大的数字，但对于她那种人来说，这十八万就是洒洒水。更何况她花了这点钱，就能避免妻离子散的下场——这笔生意，她赚大了。”

“妻离子散”一词如同钢珠，在江离离的耳膜上弹跳不止。

他矢口否认道：“她没有家室！”

“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的！”

“呦，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我还说我是她丈夫呢……”

顾正晨说到这，江离离迅速抬手，显然是要用行动说话。

顾正晨当即转口，道：“你打啊，你一拳下来，看那女的怎么处理你！”

拳风袭来，但拳头终是停在他面前一厘处。

江离离憋屈至极，就好似全身都被某种布料包裹着，那布料坚韧又有弹性，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破开这层束缚，只能在一片黑暗中渐渐呼吸不畅、渐渐头昏脑涨。

他心想，不可能——夏远山不可能说谎、不可能欺骗他，夏远山不可能如顾正晨说的那般卑鄙自私。

夏远山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那么温柔、那么智慧……

证据是……证据是？

江离离想啊想，最后震惊地发现，他想不到更多的证据。

——他和夏远山正式相识的时间太短了，今天是他第二次与夏远山见面，而平日里的通话顶多算是自己单方面的死缠烂打。

然而，他却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对夏远山发展出不合比例的迷恋。

就是这份迷恋让他对女子的话深信不疑，同时也就是这份迷恋，要求他对女子的话深信不疑。

夏远山说她单身，他深信不疑，并心下窃喜。

夏远山说她忙碌，他深信不疑，并暗暗心疼。

他从来没怀疑过夏远山话，他始终戴着玫瑰色眼镜看向女子、等着女子展示她的世界。

可顾正晨的话却在眼镜上磨出一道划痕，这划痕微不可察，但切实存在。

其实，并非顾正晨的话磨损了眼镜，而是江离离对夏远山知之甚少，这种未知令他的情感无所遮蔽，只是大刺刺地暴露在荒郊野岭中，直面风吹雨打。

除非他能了解夏远山的一切，否则这份情感终会变得千疮百孔……

不知不觉间，江离离又放下拳头。

此时的他了解夏顾二人的“共识”了。

这共识是：像夏远山这种有身份之人要保持清誉，因而发生毁誉之事时要用钱消灾，而顾正晨收了封口费，就会守口如瓶。

江离离知道这条潜规则了，他更加了解夏远山了，他可以离开了。

只不过他感觉不到一点愉悦，反而是一股落寞苦涩。

就在他的手摸上门把时，那顾正晨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开价十八万吗？”

江离离下意识回身，他以为这“十八”或许代表另一种潜规则，因而等着顾正晨解释。

顾正晨说：“因为场租费就是十八万啊。”

江离离一愣，没反应过来这场租费和封口费有什么关联。

那顾正晨笑得邪恶，继续说：“看吧，不要以为富婆专门给你包个场，你就很特殊了。其实只要有需要，那富婆随时随地都能掏出十八万。所以嘛，你别因十八万就把自己当宝了，你就一商人买来的玩物。”

原来江离离曾因貌美得到许多青睐和优待，往往是别人挤破了脑袋去争夺一次机会，可那机会一见江离离，便自动钻进江离离的口袋里。

顾正晨一直为此感到愤愤不平，这种不公平感强烈到即使已经毕业两年还没消减，甚至不但没消减，反而与日俱增，时刻令他如鲠在喉。

此时此刻，他看江离离失魂落魄，真是痛快无比。

想也不想，就要告诉江离离——同时也是告诉自己：江离离再漂亮也没用，再漂亮也只能做别人的玩物。

更可笑的是，江离离还维持着学生时代的自命不凡、自以为很特殊，自以为那十八万是富婆对他的另眼相待，却不知对于富婆来说，十八万不过是一串没有感情的数字，而他早被人玩弄于股掌。

顾正晨顶着一脸淤青，缓缓道：“你自视清高的样子，真好笑。”

他本意是折磨江离离的自尊，而后者确实感到难堪，不过江离离不是因人格尊严受挫，而是因为恋爱脑遭到冒犯——

江离离怒吼：“我们不是财色交易！”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是夏远山的玩物。

“不是财色交易是什么？你要脑子没脑子、要背景没背景，浑身上下就张脸能看下去，那女的除了买你色、她还能做什么？”

顾正晨的话踩中江离离的痛脚，他一时语塞，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辩驳，道：“你……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呵——错了，我单纯见不得你好！你不就长得好看吗？！凭什么资源都往长得好看的人身上倾倒？！凭什么所有的机会都往你手里钻！”

“是我要求机会钻我手里的吗？！明明是你们一厢情愿地塞给我，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此说来，你享受完美貌的红利后，还自认为是受害者？”

这话刺耳又刻薄，江离离下意识反驳，却不知该从哪里说。

顾正晨正欲乘胜追击，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噔噔”的几声，清脆又有节奏。

那是夏远山。

她听到屋里的二人在争吵，虽听不清争吵的内容，但从陡然拔高的音量就知道二人都是极度激动。

她怕二人又打起来，便贸然敲门，问：“小江，现在时间有点晚了，你们要不要下次再聊？”

因隔着门，女子的声音又闷又弱，但屋内二人都能听到她语气里的试探和温柔。

顾正晨只当夏远山是在哄诱江离离，因而冷笑着。

江离离无措地看向前者，他虽不认可顾正晨对夏远山的“污蔑”，却还是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

那夏远山没得到回应，便断断续续地敲门。

最后江离离还是于心不忍，去开了门，说：“姐姐，我们聊完了……我们回去吧。”

夏远山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江离离，他的笑容虽无懈可击，但夏远山就是品出一股委屈感。

显然，江离离又双被顾正晨欺负了。

夏远山眉头微蹙，在跨出房门的瞬间，她微微回头，对顾正晨说：

“代我向陈宝问好，顺便传句话，说晚辈过些日子会找他谈一下滩涂那片地的事，麻烦他先把买卖合同准备好。”

她话音一落，听者皆是一愣。

那江离离不知女子何意，因而心生疑惑，静默无语。

顾正晨却理解女子的话，因而震惊地忘词。

陈宝——东城地产大亨，近年来一心做慈善，在民间声誉极好。

然而，只有“内人”才知道，那陈宝在私底下有多么恶臭，生意场上耍滑头是他的基操，私生活里养鸡鸭是他的爱好。

若他这爱好不干扰别人还好，可后来胃口大了，他便整些欺男霸女的事。毁了人家清誉后，便是封口费扫尾。而封口费一到位，欺男霸女也就成了你情我愿。

也有些人不在乎那钱，便击鼓鸣冤。

可陈宝作为各大官员的“投资人”，那些官员都是知恩图报的，怎么会为了一个“小错误”而扰了恩公的雅兴？因而装聋作哑、对那震天的鼓声听而不闻。

陈宝的内人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顾正晨。

夏远山此时这般说，显然也知道陈宝和顾正晨的关系，即，陈宝是顾正晨的金主。

一瞬间，顾正晨血液倒流，他先是为夏远山的知情感到震惊，随之又为他雌伏人下的信息被泄露感到恐惧。

要知道，顾正晨虽然靠后门发家，但他的舞台素质确实看得过去，几年下来，所有人都当他是靠努力和演技赢得“顾花旦”的美誉，孰不知这美誉有三成源自体力、七成源自床技。

顾正晨深知自己名不副实，却贪恋顾花旦名头的光环，因而将他做鸭的身份瞒得死死的。

此前他以为江离离也是鸭，因而自曝，想着用“前辈”的身份欺压江离离这个“晚辈”。

主动自曝和被人揭露，虽然结局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现在的顾正晨感到一切都失控了，恍惚间，他追上夏远山，问：“你……你怎么知道……？”

对比男子的紧张不安，夏远山则一脸平淡，她回答道：“月前在丁城的一个聚餐上，我们见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