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铃声照常在六点钟响起,林成许皱眉,快速把手机关掉,见怀里的人没醒才松了口气。
今天天气格外好,夏天太阳升得早,光透过窗户洒在小屋,不偏不倚照在那张熟睡的脸上。
白发被晃得发光,右眼上那颗痣也更明显,精致的脸依旧苍白,红肿的唇还能看出昨晚的痕迹,以及歪斜的衣领。
林成许抬起手,帮祁承把被子往上掖了掖,顺手又碰了碰他又冰又软的脸,抿起嘴角笑。
他整个都缩在自己怀里,一只手牢牢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搭在他腰间,都捂热了。
眼前这一幕太美好,林成许甚至不敢动,害怕这又是他幻想出来的美梦,只要一动,他就又会回到现实世界。
祁承睡觉还和以前一样,睡着睡着就会找人。
带着些温度的手覆在他脸上,林成许默了默,握下这只手吻了吻,又塞回被子里。
好了,不是梦。
梦里祁承不会这样,梦里也没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现在一看这四年真的没有什么。
“早安,祁祁。”
昨晚都没有叫,下次叫回来。
这话刚冒头,某人的脸就红了一个度,下床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些同手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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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今天迟到啦。”早餐店的阿姨看林成许进来调侃道,见他带着笑,还愣了一下,“呀,今天这么开心呀?”
林成许轻点了下头,比以往多要了一份小笼包。
阿姨还注意到他今天没带着那个挂着小白猫的黑色手机,一边捞混沌一边斜睨着这张稍显红润的帅脸,递出纸袋的手一顿。
林成许疑惑地问了一声,后者这才慢吞吞把早餐都递给他。
“谢谢。钱。”
阿姨僵着脸收过钱点头,莫名有些激动,等林成许走远了快步走向后厨,看着和面的男人,“你昨天看见白头发的人了吗?”
男人和面的手一顿,思忖半刻:“顾叔算吗?”
阿姨的笑缓缓消失,又探头看了一眼在回应过路人打招呼的人影,手上动作有些慢吞。
难不成是走出来了?
那重逢小分队不就要解散了吗?
不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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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晚些,巷子里来回穿行的人更多,大家都注意到平时瘫着张脸的小林大夫有些不同。
他竟然在笑。
这堪比看到铁树开花。
不是大家夸张,是林成许来巷子四年都没这么笑过。
“小许早啊,哟,今天这么高兴啊?”路边打理花草的奶奶笑着跟林成许打招呼。
后者轻点了下头,看着是柔和些,但说话还是老样子,会躲着不想回答的问题,“奶奶早。”
奶奶早就习惯。这小伙子看着不近人情,做起事来是丝毫不含糊。
这边多数都是年龄大的独居老人,家里孩子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她平时就靠打理这些花花草草消磨时间。
那天是她不小心把脚崴了,赶到早上,她正想着这下可坏了,手机摸不到,她家还在巷子里头,一时半会儿都没人能找到她。
像他们这种孩子都在外地工作的留守老人,总是有病有灾的,顾迁平时就免费给他们看病,本来以为新来的这个小伙子冷冰冰的肯定不好相处,说不定还会嫌弃他们这些岁数大的,所以完全想不到他会来。
她问林成许,“小伙子,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啊。”
林成许:“雨天您都会出去看花。”
现在是晴天。
奶奶美滋滋地扒拉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又觉得不对劲,问一旁练太极的胖大爷,“你看见白头发的小孩儿了吗?”
胖大爷大手一挥,“哈——没看见。”
奶奶正纳闷,就瞧见林成许又回来,脸有些红,指了指一朵白色小花。
“奶奶…我能摘朵花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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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石桌前吃早饭时,顾迁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成许。
他今天竟然没穿一身黑,而是套着一个黑白色外套,拉链直接拉到下巴,低头一口一口咬着包子,比平时速度快了些。
真的一眼就看出不一样了。
他昨天买完鱼回来还在纳闷前院怎么没人,一来到偏房就听见有人在哭,可给他吓一跳。
悄摸摸走过去一看,就看到穿着一身黑、头发纯白、长相比林成许那本相册里还要精致的人坐在小床前。
绕是他活了七十来年,听见人这样哭也有些受不住。
哭哭啼啼地好像在说他们之前的事,秉承着这是别人的隐私,他也没细听。
怪不得四年过去还能让这小子念念不忘,长得实在好看。
林成许最近身体都不太好,一准儿是太激动加上低血糖低血压晕过去了,他都了解得透透的,一会儿就能醒,就也没打扰他们。
还有昨晚上,他还听见偏房院子里有人声,他孙子和孙媳妇儿全来了。
真的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着什么急啊。”顾迁敲了敲桌子,笑呵呵的,“你的小男朋友什么时候醒啊,醒了带过来我看看。”
林成许咽下一口粥,想到昨晚他们熬到后半夜就感觉脸烧得慌。
他看了一眼偏院,点头,“应该快了。”
想到这样可能不太礼貌,他又替熟睡的男朋友解释起来,“他昨天…坐了好久的车来,我又和他聊了很晚,所以才睡这么久。”
顾迁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这才几点,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的人有的是。
林成许继续吸着粥,后知后觉还是觉得脸热。
好多人都看出来他不一样了…
但他是真的忍不住开心,想不笑都难。
比起昨天的心慌,在吃过饭回到房间看到被子里的一团后,那种隐隐的不安才消减一些。
太阳升起来,房间里萦绕着阳光和淡淡的薰衣草香,还有隐隐的草莓味,但是一点昨晚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床挨着学习桌,盯着祁承看了一会儿,林成许又戴上眼镜翻开了书和笔记。
顾爷爷大手一挥直接给他放了假,说是这几天让他带着祁承出去好好玩一玩,还给他们介绍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到昫阳这么久除了这个巷子和顾家他真的没去过什么地方。
也是想着有一天等祁承回来了他们一起去。
相框里的照片难得没有换,是他们在海洋馆的背影,一黑一白,今天也不需要再用手机发早安。
深吸口气,笔刚开盖,不争气的某人就又回到床前,细细端详着熟睡的人,抿起嘴角笑怎么也止不住。
坏心思冒出来。
他在心里和男朋友道了个歉,抬手轻轻捏住他的鼻翼,一秒之后又放开。
忘了,吸血鬼不用呼吸也可以。
手又替人捋顺有些长的白发,林成许抿了抿唇。
那份千年前的回忆确实让人刻骨铭心,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感同身受到临死前血流干的滋味。
真的不好受。
后来他就脱离了那段记忆,作为一个旁观者,陪着祁承走完了他沉睡前的故事。
这只吸血鬼也很过分,要陪他一起去死,迫于无奈,他爸爸妈妈才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好像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偏偏那天在学校里,老师就派了他一个人去取东西,然后他遇见了祁承。
那个时候加快的心跳就在给他暗示了。
偏偏作为一只很厉害的吸血鬼,祁承就只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祁承能在九百九十五年那个时间醒,也都是命运使然,所有以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更好的重逢。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林成许蹲得腿有些麻了才缓缓起身,又坐回椅子上,但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往床上瞥。
他怎么还不醒。
想和他聊天。
想听他说话。
其实昨晚也没有折腾多久……
热意悄悄攀上脸,林成许抿抿唇,克制着不再去看,低头翻着笔记,但奈何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怎么也学不进去。
他吐了口气,摘下眼镜放下笔,脱掉外套决定陪他男朋友一起睡。
白T恤是圆领,露出红彤彤一片的脖颈,更过分的是他下巴上也有这些痕迹,全都是他男朋友故意留下的,以至于他出门连头都不敢抬。
夏天被子不厚,轻轻薄薄的,太阳升起来屋里热乎,不盖也行。
但是这只吸血鬼占满了一整张小床。
林成许默了默,转身去搬凳子。
“哐啷——”
听见声音,他急忙转身,和坐在碎掉的床板里一脸懵的人对视,又心疼又想笑。
祁承揉着头,握住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身,愣愣地扫了扫身上的木屑,还有些没缓过来。
他又赖在人身上,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声音还有些哑,“…就是你,昨晚非要那么大力,床真的碎了。”
林成许红着张脸抿起唇,替他拍了拍衣服,不知道说什么好。
……羞死人了。
祁承眨眨眼,把那张热乎乎的脸掰过来,猩红色的眸子半眯着,“林成许,我们出去住吧。”
“要一张大一点软一点的床,这个太小了,昨晚一点也不舒服。”
林成许:“!!!”
“哎呦!”司舟也刚到不久,听见声响想着来凑凑热闹,看着碎掉的小床以及一大早上就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沉默两秒,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林成许绷着张通红的脸不敢出声。
祁承毫不在意,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有些发酸的腰,“哥哥,我们要出去住。”
司舟闻言眯眼笑,看了一眼一旁熟透了的某人,“啧啧”两声,“可以,房子找好告诉我一声就行。”
“行了,不打扰你们了啊,收拾完看看爷爷去。”
祁承点点头应下,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慢吞吞挪到卫生间。
昨晚没开灯,现在他才捞得着仔细看,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双人份的,一份挂着淡淡的水渍,一份看得出来一次都没用过,就摆在那里。
喉咙又涌上一股酸涩,他笑了一声。
再抬头,祁承沉默了。
林成许比他高一点,虽然瘦,但肩稍稍比他宽些,所以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大,正好露出锁骨密密麻麻的一片红印。
他又扭着脖子看了看左右两边,也无一幸免。
某只吸血鬼不悦地磨起了牙。
卫生间的门挨着木桌另一边,他探头,盯着正在小床尸体里翻来翻去的某人,“林成许。”
后者抬头应了一声。
祁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林成许默了默,捻起掉了一瓣花瓣的小白花,扫了扫上面的灰,走上前递给他,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对不起。”
清冷的声音有些哑,掺着丁点委屈。
小白花摇摇欲坠,祁承接过,也没打算生气,像是想起什么,笑着问:“这是求婚吗?”
林成许握紧他的手,黑眸微颤,又和他头抵着头,有些紧张。
“那要是是的话……你答应吗?”
手又不老实地勾上人的脖子,带着薄荷香的吻凑上去,清脆的声音含笑。
“答应。”
和哥哥追剧的时候祁承见过一场婚礼。
在一片绿色的草坪,到处都是花和草,桌子上有很多看起来很好吃的甜点和人类食物。
他想,如果是他们的婚礼,那就都要换成林成许爱吃的,因为林成许不喜欢吃甜食。
婚礼上绿白相间的气球飘着,周围坐着好多人,都在笑,都在祝福那对新人,没有难听的声音,没有人讨厌他们。
还有花瓣撒下来,真的很美很美。
…………
亲着亲着两个人又来到卫生间。
洗手池不会碎。
林成许微微仰头,看着那双漂亮的猩红色眸子,缓缓开口,“我当时不是在想家。”
祁承搂着他的脖子,歪了歪头,“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带你回我的家,过我们自己的生活……祁承,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