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阵细不可察的电流声,每个作品前的打光灯应声灭去,整个展厅陷入昏暗。墙边一两扇被窗户切割成一块块的阴灰色天空,反成了整个展厅最亮的光源。
“哎哎?灯怎么还灭了?”
“工作人员呢?”
“我就说这美术馆太旧了,翻新是怎么搞的?”
“这体验感也太差了,我要退钱。”
“……”
人群中逐渐响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很抱歉很抱歉!请大家不要惊慌!”一个肥胖的身影在一片昏暗中从一旁窜出来。
“你是工作人员吗?”人群中一个女生问道。
“是的是的,”馆长在黑暗中似乎抬起袖子摸了一把额角的汗滴,“这是我们美术馆的特殊展活动,为了能让各位更好的了解艺术,品味艺术之美。下面会为大家展示……”
“这也太突然了。”有人回道,
“就是说啊,没有提前通知就突然把灯关了,你想吓死谁呀?”
“这…这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没有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体验,真的很抱歉……”
“啪”像一声老旧开关发出的脆响。
馆长的声音被这一声轻轻开灯的声音打断,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这个词形容的不只是馆长的声音,而是整个美术馆所有的声音。
美术馆的黑暗中,某盏打光灯突然骤亮如刃。女神像的轮廓从阴影里浮现,基座之外的空间尽数消溶于浓黑。
奇怪的是,这次灯光是从雕像的后面打亮的。灯光之亮,即使是背对,依然能让人看清楚雕像的脸庞。
她的面容依然完美如霜雪,可令人背后发寒的是,雕像雪白的脸上,留下了两条如蠕虫般蜿蜒的血泪。
“雕…雕像流血了?”
“我*,闹鬼了?哪个人做的恶作剧?”
“太过分了,吓到小孩子怎么办?”
“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呢?这也是活动的一部分?”
可馆长的声音却像是在人群中消失了一样,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莫……先生?”钟辉不确定的开口,“这……”
“舞台效果而已。”莫曈在这个过程中表现没有一丝变化,他再次把钟辉往楼梯口推了一把,“就是现在,上去,慢了就坏了。”
“哦……好。”钟辉开始向楼梯口移动,途中多次回头看向灯光中心那座雕像——她的眼睛依然正在不停地流着血。
人群只是愣在原地互相看着,谁都没有走上前,谁也没有离开。
莫曈见钟辉已经消失在昏暗的楼梯口中,再次回头审视那座雕像。
这样可不行,现在当务之急需疏散人群,布置这个巨大陷阱的人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死在这里。
莫曈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向雕效的方向移动,再约两三米的距离,那阵不同寻常的能量波传来。莫曈的心中瞬间了然,对于雕像的情况猜了个大概。
莫曈几步上前,站在了雕像的展示台上,抬头仰视那张完美的脸。猩红色的血液淌过了她雪白的脸颊,开始逐渐滴落在胸前。
(另一边)
钟辉扶着墙壁,小心的用脚去试探前面的楼梯,在黑暗内摸黑前行。
二楼似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有两排房间门。因为没有开灯,也没有窗户,看不见走廊有多深,像是通向无尽的黑暗。
钟辉只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灯,无尽黑暗中点亮一点点小的荧光灯斑,勉勉强强能使他清楚前面一小块地方。
他往前缓慢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始终靠着墙壁。再连续摸到几个门把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带着“广播室”牌子的门。
门扳手被按动,发出咔嚓的轻响。门被缓缓推开。里面依然没有开灯,设备上的按钮亮着的点点灯光,像是在黑暗中悬浮的,排列整齐的五彩小光球。
之前房子里面似乎有窗,但可能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因为钟辉在这个房间里能听到清晰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轻声。
他往旁边的墙壁上胡乱摸了摸,想找到灯的开关,却始终只能摸到冰冷的墙壁。
他只好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先向设备的方向走去。
离那些发光的按钮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钟辉的额头似乎撞到了挂着的什么东西。他退了一步,那个撞到他的黑影也轻微晃动起来,好像是被人挂在了天花板上。
钟辉的动作像是按了暂停键,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木讷地揉了揉额角,一会儿后才缓缓举起手机向半空中那个正在摇晃的黑影照去。
那是一双鞋。
正常人谁会把鞋子挂在天花板上?
钟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向上飞速攀爬。
他机械般地抬起头,手机打出的灯光也随着他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动,打亮黑暗中那条长长的轻微晃动的黑影
——那是一具尸体。
(一楼)
只不过是一场劣质的,哄骗孩子的剧罢了。
莫曈自然地绕过雕像,雕像被人从背后挖空,背后露出一个巨大的洞。他看了一眼雕像里面的东西,感觉自己被夸奖了。
东西如果让这现在展厅里这群人看到了,所有人就会如鸟兽散。但现在在雕像空心空间内的场景,如果让现场这些普通人看到,恐怕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所以说是烂牌。
什么委托,什么藏匿图纸,都只不过是引他们二人来的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幕。
因为他是一个顾全大局,体恤百姓的人,此时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心智不受到摧残,莫曈自然不可能选择将看到的东西公之于众,反而会隐瞒雕像内的景象。他只能让人群待在原地,不触碰雕像,同时会让钟辉叫专案组的人尽快过来,这是目前的最佳方案。
——这就是谋划这个陷阱的人的全部计划。
劣质。
“喂…”人群中有一个男生向莫曈不确定的开口,“这雕像到底是什么情况?”
由于角度的原因,众人看不清雕像背后的样子,亦看不清莫童的神色。
听罢,莫曈的一只手搭在了雪白雕像的身侧。
他是个顾全大局的大好人……?
莫曈
用几乎只能自己和雕像听到的声音,对这个劣质的计划轻轻做了回应:
“过奖。”
说完,他整个大臂一用力,将雕像180度转过去。雕像背面大洞中的血腥画面被众人一览无余。
在雕像体内的大洞中,一具尸体被人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塞了进去,血液像刀疤般狰狞地流淌过他的脸颊。
除了尸体以外,尸体整个人被水淋的湿透透的,像是被人浸过水里一样。
而那张双眼紧闭的脸,莫曈再熟悉不过了。
甡源死了。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众人突然看到这副画面时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啊!!!死人了!!!”
随着其中一个人发出的强烈尖叫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慌乱往出口处离开。其中依然有一些人站在原地,或是被吓得不能动弹,或是不停干呕。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一道响亮的刺耳的,如催命符般的警报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声音之大,让人感觉连美术馆的墙壁都随之在轻微的颤抖。
原本不知情在原地踌躇的一些人,听到突然的警报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是出了事故,连忙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一个人开始跑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第四,所有人都开始惊慌的往美术馆的出口跑,争先恐后地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美术馆的所有人竟都慌忙逃离了出口。
硕大的,昏暗的,弥漫着漫天警报声的美术展厅中,
只有莫曈一人站在尸体旁背着光,面色如常。
……
同样在昏暗中,
钟辉播放完警报声,立刻抓起手机向门外走去,尽量忽视头顶上那具正在摇摆不定的尸体。
正当他快要接近门口时,却听到了一阵微不可见的尖锐抓挠声。
他立刻停下脚步仔细听了起来,可那阵声音没有在响。
就在钟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想快步离开这个地方时,那如指甲刮黑板一般的尖锐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的更加清晰。
钟辉瞬间头皮发麻,在做好心理建设后,他猛的转身将手机照向那具尸体。
可那具尸体依然毫无生气地悬着,双手也像先前那样垂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奇怪?
钟辉再次竖起耳朵自己听了听,
不,那声音似乎是从另一边的墙壁传来的。
此时他后面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非常不舒服地黏在皮肤上,可他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了。他重新整顿好心情,举起手机,小心向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就像先前说的,这个房间里应该是有窗户的,只不过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发出声音的方向挂着窗帘,窗外的雨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声音混杂着雨水,是从窗外传来的。
不,不是混杂。
那阵蹭刮声明显更加尖锐,就像是完全挨着窗户一样。或者说,就是有人在外面拿着什么东西刮着玻璃发出的声音。
钟辉捏住窗帘一角的手有一些犹豫,在深呼吸一次之后,还是轻轻的掀开了一角,从一个小缝往窗外看去。
好在那并不是什么恐怖画面,只是一只正背对着他的被雨淋得湿透透的流浪猫,先前的声音应该是它正不断用爪子刮蹭着窗户。
钟辉大大松了一口气,放心将窗户拉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自己未免也太疑神疑鬼了,弄成这种狼狈的样子。
外面那只猫似乎察觉到屋里人的动作,将头转了过来。
可就是这个画面,让钟辉全身的汗毛再次竖立起来。
因为那只猫的脸上沾满鲜红的血,可这血似乎不来自猫,而是它口中叼着的那个东西。
(一楼)
莫曈站了一会儿,竟在雕像旁的展台上坐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指,敲了敲雕像下这高度有些不太合理的展台,出了空洞而清晰的“咚咚”声。
空的?
莫老抬头向雕像内的大坑看去。
天赋者死后短时间内异力不会消散,他依然能感受到作为特殊天赋者的甡源身上传出的阵阵异能波。
本次的谋划者里面估计有人是从事电影道具之类的工作的,恐怖道具做的还不错。
他刚刚把雕像转过来的时候感受了一下,960kg的雕像,即使是中间挖空,也不应该这么轻。
这个雕像只不过是一个赝品道具罢了,制作这个道具的人在眼沟处挖了两个细长的小孔,让血顺着那里流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弄了个赝品在这里。其中必定有工作人员的参与。
“莫先生。”
钟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接着是钟辉从昏暗的楼梯道走出,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原本还有几个人的展厅里,现在只剩下了莫曈一个人坐在一边,背对着光。
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他走上前,“事情开始严重了,楼上发生了两件谋杀……”
“案”字还没来得急出来,他的声音在看清楚那座被反过来的雕像时戛然而止 。
莫曈的声音淡淡的:“加一。”
“这…他……”钟辉一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发事件弄得说不出话。
“我会和你解释这里的情况,”莫曈缓缓站起身,“楼上呢?先说说楼上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男人的尸体。”
“有一个男人的尸体。”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