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玄看着眼前的人,不伦不类的长衫,衣服后摆很长,袖子也很宽大,几乎吹到地上,上面绣着几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发髻上只有一根碧玉簪子,整个人怪模怪样。
他从漾晴那里偷偷摸摸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的世外高人也是怪模怪样的。
卓司闺忙介绍道:“这位是赵先生,不光是在京城,附近几州名声都响当当的呢。”
她想着,这种事情就算她在场,李商玄也不好意思,忙善解人意告辞,一时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了二人。
赵先生被请来之前,还想着达官显贵可以捞一把,没想到居然被接到了宫里。
他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外闯荡这么些年,贵人也见过不少,但是皇宫他的确是第一次来。
敛财之心无影无踪,他只为子性命担心,就算他把人治好了,这些贵人藕要面子,还能让他全须全尾走出去吗?
一想到这,赵先生的腿就不由抖起来,明明已经是冬日,后背却几乎被冷汗湿透。
李商玄面无表情,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怀疑起来,抖如筛糠,哪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赵先生吞了口唾沫,忙道:“我观贵人器宇不凡,绝对有福之人,过往之种种,过往云烟罢了,来日之路,一定万事顺遂。”
伸手不打笑脸人,先夸就对了。
他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不太像皇帝,年纪对不上,刚才那个女官又唤“殿下”,不是皇子,就是哪个王爷世子,总而言之,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李商玄心中一动,过往,来日?
说者无意,听着有意,他心中有鬼,自然胡思乱想起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莫非这位赵先生真的有几分道行?
李商玄不敢放松,前世今生之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
赵先生同样抱的是这样的心思,多说多错,但他周旋在显贵之中,又专治这样的难言之隐,绝对有一门说话的艺术。
就这样,两人横七竖八,鸡同鸭讲,居然足足唠了一个时辰,双方还是各怀鬼胎,各说各的。
赵先生谨慎提出先把脉一试,李商玄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在漾晴看的那些书里,有画符的,有布阵的,有掐指一算,还有跳大神的,把脉的他还真没见过。
但这也没什么,把个脉而已。
赵先生搭上他的手腕,忍不住顺着摸了摸精心保养过的一把胡子,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依照老夫的愚见,贵人龙精虎猛,正当壮年,不像是……”
李商玄终于发现不太对劲:“何意?”
赵先生继续问道:“不是身体的原因,贵人之前是否有过什么过往?”
李商玄:“什么什么过往?”
赵先生道:“贵人莫要讳疾忌医,您要是不照实说出来,老夫也没办法为您医治呀?”
李商玄:“诊断?医治?我根本就没病,哪里需要你的诊断和医治?”
他忍住怒气,不知道卓司闺搞得这是什么名堂,“你说,她们把你叫过来,要你给我治什么病?”
赵先生也傻了眼,内心只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面上却不显露,整理好情绪,片刻之后才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病呀。”
他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但顾忌着面前人,他讲的还是十分含蓄。
李商玄脸更黑了,“哪个?”
赵先生只能压低声音:“就是您的不举之症啊?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肯配合,老夫绝对可以治……”
话还没有说完,李商玄就叫了融善进来送客,卓司闺正守在殿门口,倒也不用让人特意去叫了。
李商玄脸是又黑又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卓司闺是他母亲薛贵妃身边的老人,算是看着他长大,他一直对她尊敬有加的,但此刻也不禁埋怨起来,气急败坏,“我何时说过,我有隐疾的?”
卓司闺还是只以为他脸皮薄,还是一味劝慰,“殿下还请放心,这事儿我嘱咐过了,那位赵先生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您先把身体养好,这可比什么都强啊。”
李商玄心道:我身体好着呢。
他被气得不轻松,一口气将茶水喝完,怒火还没被压下,心中却清明不少。
略微一想,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简直是再好猜不过了。
他冷笑道:“是不是漾晴跟你说的?”
卓司闺忙道:“殿下,太子妃独守空闺,已然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您可不能再怪罪于她了啊!”
李商玄怒极反笑:“我又没有病,我马上就去好好收拾她。”
卓司闺吓了一跳,急忙要再求情,要是因为她自作聪明惹怒了李商玄,却让太子妃替她担了这个罪责,她真的要良心不安了。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商玄就让她下去,她无奈只能转身。
李商玄又嘱咐道:“刚才那个人,务必要处理好,绝对不能让他出去胡说八道。”
卓司闺讪讪点头:“我这就去追他,再叮嘱一遍。”
等到卓司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商玄本来是想去找漾晴算账,但想想又停下。
她真的一次比一次还要过分,这次他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此时一无所知的漾晴还在玩得开心,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她和理理几个人一起踢毽子玩,小满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但是她们都不愿意带她玩。
谁让小满每次都要卖弄她的武功,把毽子踢得又高又远,除了她自己,根本没人接得住,才没有人想跟她一起玩。
猫摊成一张饼,在屋顶晒太阳,小黄还没有完全长成大狗的模样,但它性子天生沉稳,此刻正趴在地上,一对黑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主人,看主人玩乐。
最近家里正忙着和三姑娘溶月的婚事,二夫人但是让人给她递过来口信,但都是没什么意思的话,无非就是过得怎么样,李商玄对她好不好的虚话,根本没一点正事。
不过有时候,没有正事,就是最好的。
初入东宫,她还惴惴不安,但现在已经习惯得很好了。
李商玄不理她最好,她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还不要重复上辈子的可怜生活,被他连哄带骗折腾来折腾去。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似乎也算不得太糟糕。
等到用晚膳时,没有李商玄这个碍事的家伙,她一个人吃饭都格外香。
正好,今日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她吃了个八成饱就被劝住了,又和小黄玩了一会儿,消食差不多了,准备沐浴睡觉。
从净室出来,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呢,正是李商玄,他在那儿翻她随手放在那里的一处话本。
漾晴愣了一下,他怎么过来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有浓烈的不祥预感。
宫女都被屏退,瞧见她出来,李商玄也只是略微掀了一下眼皮,虽把书丢到一边儿,但还是没直视她,唇角微微勾起,让漾晴看了却有点瘆得慌。
“太子妃每日都过得真是有滋有味的啊。”
漾晴缩了缩脖子,幸好马上入冬,她穿的寝衣将身体整个包裹住,但就是这样,她也觉得周遭冷飕飕的。
她不说话,李商玄也不着急,拍拍身边位置,示意她过来。
漾晴本来是不太敢的,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上了宗牒的,李商玄轻易也不敢拿她怎么着,无非是还像前世那种,借着这个由头,狠狠“惩罚”她一次罢了。
这么想,也就没什么太害怕的了,慢蹭蹭走到他身边坐下,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手里不住把玩。
她不由胡思乱想起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商玄:“莘琬莠今日已经启程了。”
漾晴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原本说好的不是年前吗?”
李商玄没回她的话,而是把那个青花白底的小瓷瓶放到她手里。
漾晴愣了一下,摩挲一下,想问这是什么,但张张嘴,又没开口。
李商玄这次倒很好心,不用她问就主动开口解释道,“你还记得吗?当时她给我下的就是这个药。”
漾晴短促“啊”了一声,顿时觉得手里握着一个烫手山芋,下意识就想扔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李商玄抢先一步握助手,连那只小瓷瓶一起。
他这时候才真的有几分高兴:“你自己吃一粒,还是我喂你吃一整瓶,自己选一个吧。”
任是漾晴再没心没肺,也能猜出来他今天这一遭是为什么了。
卓司闺真不靠谱,明明说好不向外说的,怎么还是被他知道了……
除了这件事,她这段时间连见她一面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得罪她。
这药效果如何,她自然是知道的,要她自己吃,她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李商玄这个混蛋,居然威胁她要喂他一整瓶,太过分了吧!
吃完一瓶,她真的还能有命吗?
漾晴委屈起来,眸子漫上水雾,他这是想她死啊!
李商玄眸光一闪,催促道:“你选不选?再不选,我可替你选了。”
漾晴没说话,慢吞吞地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这白色的小药丸不过小指头大小,但一想到这是什么药,吃了就会得和李商玄那次一样,她又羞又怒。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重来一时还是要嫁给李商玄这个狗男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她迟早得被折腾死。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楚楚可怜地看他一眼,可这坏男人依旧是板着一张脸,没有半分波动。
漾晴真的后悔,她当初重生回来,就应该死缠烂打,求二夫人给她找个师傅,学学武功,不说要当什么盖世大侠,最起码在这种情况,不至于如此受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