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南没想到有人叫她,还是从马工出去的那个地方,声音打着旋儿往下走,是个姑娘的声音!
自打马三出了这里,李阿南觉得日子越发难熬,早上一个小子差点没咽干净嘴里的饭就进了虫坑,被她抓住一顿好骂,骂着骂着对方还没哭,她自己先哭了,那小子以为工头儿魔怔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等李阿南哭完,又骂了他一顿,对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还好,这地下还没让李工待疯。
李阿南天天吃饭的时候就盯着流水的刻钟数时间,马叔应该已经出去四天了,出去的人什么情况,他们一点也不晓得。
因此当出去的这地方传来人声的时候,第一句她没听真切还以为马叔来了,结果是女声,但是不管是什么声音都很难得啊,李阿南立马向上吼了一声,“有人!”
邹旎喘着粗气,终于将这个坑洞压着的大石块搬开,这凌虚塔是教打洞的吗?地下十几层也亏得他们有这个恒心与毅力,而且这下面能有活人吗?这会她都因为缺氧而眼冒金星了。
谁知她这一喊,还真有人回应——听起来比她中气十足。
李阿南没想到马叔说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她没什么可带的家当,就把吃饭的碗带上了,往后腰一别,将所有虫坑的门关好,这些虫子她虽然打小厌恶,但是长辈都说是这些虫子给了傀工活下去的希望,她一直不懂,但当上到虫坑出口处时才知道,地下的空气原来既污浊又喘不上气,那些虫净化了这些空气,让傀工能在地下活着。
李阿南最后瞧了一眼这个虫穴,将碗往后腰一别就攀着藤蔓往上爬,所有的傀工此刻都像蜘蛛一样,朝着上面的光明攀登,手腕和腰上缠着傀儡丝做安全保障,以防突然手滑掉下去。
邹旎将所有上锁的门都暴力破开,守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处,下面氧气太稀薄,她待不了太久。
等了两天半,邹旎终于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个姑娘,浑身露出来的皮肤跟马三一样的白,瘦精精的身板儿瞧着扛不住任何一点重活儿,但却是下面上来那群人的头儿。
李阿南在底下没见过生人,她一出门就瞧见了邹旎,那个姑娘和她们不一样,没有鬼一样的青白肤色,但是长得很温和,她立在门口,旁边还有一桌子的吃的。
但是李阿南刚瞧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是她叫她们上来的,因为看着就很有担当和力量,虽然眼神淡淡的,但李阿南曾经做梦不当傀工了就做对方的那样的侠女,侠女邹旎身上已经没有了剑,只有一把随便找到的匕首,不过也够用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多难走。
李阿南就像又一次出生了一遍的婴儿,带着惊喜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将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后,便上前和邹旎打听马叔的下落,既然出来了,她就不会再做傀工了,那便找到马叔,两人靠手艺赚钱相依为命吧。
“他死了。”邹旎说,马三出来的第二天就死了,不知道是久待在黑暗中的耗子见不得光还是跟太阳交换了什么,亦或者是身体已经亏损到了极致,只是摔了一跤。
李阿南被太阳刺痛的眼睛流着泪,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邹旎对她说,“新来的方掌门说要是你们愿意留下,门派内有很多地方需要人。”
李阿南听罢,只是摇了摇头,“不了,我阿叔教了我谋生的手艺,我要走。”
邹旎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要去哪儿?”
李阿南朝她一笑,“想去哪就去哪。”
邹旎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好,后会有期。”
方匆被赶马上任后,头一天先是抱着地黄哭了一天,第二天眼睛肿的没起来床,第三天正在屋里捣鼓怎么修复岁友,便听到有人紧急来报,说是一个女的拿了把短匕首就闯进门派,将掌门房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后逃逸了。
方匆肿着眼睛摆了摆手,“无妨无妨,熟人熟人,让她走吧,”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吩咐道,“那些刚上来的傀工别急着安排活儿,让他们先晒几天太阳。”
灵山距离凌虚塔果然不远,只需要两天路程,在这个全民恢复灵力的时刻,她作为一个身怀系统的天选之女,仍旧——要用双腿走路,过着吃了上顿思考下顿的日子,没车没房没工伤补贴——也没有社保。
这一年多来,总是被人被事情赶着上路,此刻邹旎终于有了闲情雅致来学习祁霁曾给她的秘籍,祁霁人品不行,但是东西是好东西,于是邹旎足足用了半月才晃晃悠悠地到了灵山境内,到的时候已经立秋了。顺带每天晨练般的学完了《番茄蛋花七百八十六式》中的一百零六式,其中玄密她看不懂,只是当个强身健体的本子跟着练,倒也渐渐感受到了肌肉逐渐长大的魅力。
而这半月来,凌虚塔这边没什么事儿,管事的人窝在屋里不出门,有人一问他就给你甩一句,“我一个土匪头子出身,懂什么管理门派,百姓没吃的就粮仓自己拿吧,什么?粮仓没有粮食!?那就委屈一下有钱人,叫他们捐一点吧,实在不行,捡地上能吃的东西吃,我没有闲心操心这些事情。”
方匆这是故意报仇呢,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每天早晨叫自己起床都是先给自己一巴掌,扇清醒了又去小屋里捣鼓傀儡,已经要走火入魔了。
有一位实在看不下去的长老终于出面了,他避世避了十几年了,临到头叫方匆这个毛头小子给逼出来了,因为以前好歹有人给他一口饭吃,他现在都要被迫辟谷了。
若是郑禾其还在,他定能认识这位长老,因为那就是他的师父,可惜此时郑禾其早已沉迷于种田经营不亦乐乎,算命窥天机什么的哪有劳动换来的粮食香。
方匆一瞧,管事儿的人来了,他便彻底摆烂,索性回了天通寨,做了一个正头土匪,临走前带走了地黄和他的母亲还有一柜子的傀儡,方匆下定决心要找到办法,把地黄也制作成活偶,虽然现在他连岁友都修不好。
不过在他回山上的时候,听说了北边传来的一个大消息,虽然这话也是从大陆那头不知经过了几道添油加醋到了他耳朵里的,但是他还是有些震惊。
说是前往归元剑派开会的那几个有头有脸的长老,几天里边就死了三位,杀人的凶手像入无人之境,刀完就走毫不回头,有人说那是地狱里回来的鬼罗刹,来报仇来了,具体什么仇,说书的编的天花乱坠,上到祖坟下到儿孙都跟那些长老有仇,也有传言说那是白目星君降世,把那些不敬他不供奉他的人要收回地府。
后面这一种传言,主要是带上了本地的特色,毕竟这边人化仙多,各个来路仙的信众也多,于是刮起了一股不管信不信,大家都往家中摆放一尊白目星君石像的邪风,方匆自然不信,但是他现在对于傀儡术的学习没有丝毫进展,便上山前也去买了一尊回来。
结果他越看那石像越怪异,这不活脱脱是那个谁的谁嘛!
方匆顿时觉得被人骗了,将那石像往草丛中一扔掉头就上山了,什么江湖骗子,一点都不走心,仙人的像竟然刻的如同故人,这叫他怎么拜,纯纯大笑话。
而在远方的故友也听说了这件轰动五湖四海的事情,柳三叶乐见其成,她见到了凶手的真面目,但也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好在对方没有杀昏了头,给她一刀结果了。
宋岑她们也从市井中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听说的更接近事情原本的模样,而且这次他们知道了那位凶手的名字,还是从各大门派紧急发出的诏令上所知道的,那连杀几位门派长老的人名叫祁霁,与几百年前那个“自愿”献祭的英雄有着一样的名。
谯楠瞠目结舌:“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祁霁’吧?而且献祭哪有自愿?”
郑禾其:“你说那个衣品超好的那位?”
谯楠:......
宋岑看向东南方向,心中忧愁,不知道邹旎现在在哪里?
而这些事情都与灵山境内的邹旎没有关系,自打入了灵山,邹旎便觉得在这里呼吸一口气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但即使这样的环境下,依然还有很多人苟延残喘着。
这里好像与世隔绝一般,灵山疯狂吸食着周围任何生物的生命力,但即使如此,依旧挡不住它越发脆弱的寿命。
这里的街道都用厚厚的布遮着,以阻挡那些灵山飘下来的有毒的烟尘,两旁房屋的门窗都被裹着,但行走在路上的行人有些口鼻处蒙着布,四处张望走的飞快,有些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仿佛对这些四散的尘埃已经免疫,眼神空洞无神,满眼都是贪婪与横行的欲望,光邹旎进城的这一会会儿,已经发生了三起打架斗殴事件和无数次盗窃,她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贸然出头,她要去灵山就要进城,灵山就伫立在这座巨大城市的正中央,就像一个幽灵,笼罩在这座城的上方。
邹旎将那些从凌虚塔打劫来的财物放妥帖,把包背在身前,防止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她还得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