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场左边茅屋里的人陷入了沉默,而右边的白袍和黑袍们则陷入了某种焦虑之中。眼看天气一日日寒冷,过冬的物资却迟迟未来。终于,这日晚上吃饭之时,那白冠让黑袍组织人去收集茅草。
“不管王城的物资何时到,咱们把咱们该做的做好。明日起,趁着天气好还没下雨,午休时间让他们去收集茅草芦苇,把垫的盖的都换一换,万一突然天冷也能抵御一段时间。”
说完,他面向所有在场黑袍人道:“我再强调一次,今年冬天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不准他们把窗户蒙起来,更不准他们私自生火取暖。我不想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今年再发生一次!”
在场黑袍人皆齐声应了一声“是。”
果然,第二日早上吃饭之前,各领队的黑袍便告知了自这日午休时起每队轮流收集茅草之事。中午吃过饭,稍作休息,黑袍人便领着人一队一队去收割茅草和芦苇。没挖开的山上,遍地都是茅草。
一连数月没有下过雨,山上的茅草早已干枯。黑袍人提前上山,从山顶沿两边山往下,每隔二十步左右便站一人,山下两侧又安排有栅栏和人手,如此密布人手,便不怕人逃走。一共六队,每队分别上去,每人割一怀抱茅草便下来。
虽然占用了午休时间,且四周黑袍人虎视眈眈,但这件事是单调乏味日常里难得的一个意外。不论是山上的人,还是山下等候的,都不可抑制地有了几分活泼。
采集来的茅草芦苇都散开平铺在石地上。一层层累加上去,瞧着满地都是茅草芦苇。晒在太阳下,厚厚地,让人不由又对所谓生活,所谓人生有了几分期望。
黑袍人原本打算不过替换铺盖的内芯,可是有些勤快又胆大的,向黑袍人申请洗刷铺盖。
黑袍眼看时间不够,并不允许,只让人赶快列队。
也许是刚刚割茅草让人放松,队伍里有人不大不小的嘀咕道:“不洗铺盖,就算换了芯也不暖和。”
领队之人竖眉正要叱骂,另一个黑袍人过来对其道:“牧者说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恐怕他们夜间冻伤,今日下午便不上工,让他们铺盖都弄好。”
他故意将话说得让人都听见。听他说完,队列里的人便都小声欢呼起来。于是队伍解散,人人都将铺盖去捶洗。
他们所用之物本就织得稀松,又不知用过多久,早已磨得稀薄。只要洗干净,摊开在石头上晒一晒不多时就可干。沟渠两边一时皆是捶洗之声。
这沟渠之水从山上流出,原本带着寒凉,但是所有人都不觉得冷,更有身体强健者,径直脱了衣物,在水中洗了个冷水澡,洗完后,胡乱擦干穿上衣服,哆哆嗦嗦的到太阳底下去取暖,惹来人一阵大笑。
石场对面的第二间茅屋内,白冠之人站在屋檐下注视着这一切。之前处罚序的那个黑袍领军道:“何必给这些下贱之人好声色?我们的任务还远未达标。”
“虽说当他们是牲口,可毕竟是人,偶尔也要给一点甜头。”白冠头也不回的道。
“前日接到口信,佐研对我们没有达成目标很是生气。”领军又道。
白袍人收回目光,轻哼了一声道:“他在王城之内,凡事皆由口信人上下往返,自己不曾动得一手一足,却只晓得催逼。”
“我们如今受他管辖,又远离王城,不按他要求来,王城若有怪罪,我们无从辩解啊。”黑袍劝道。
白冠人听了没说话,良久才轻摇了摇头,自嘲道:“都是一门所出,没想到如今却天差地别。”
黑袍领军毕竟和白袍人分属不同,这种感受没有他强烈。“之前你们大多在外轮值两年即可返回王城,你出来这是第三年了吧?“他问道,内中之意不言自明。
白袍人没说话。
“如今你还是想想办法争取早日回到王城,时间拖得越长,于你越不利。那口信人在此等了一日,你没给他回信。再两日他转回时,你还是想想如何来回复佐研。”
这是肺腑之言,白袍人心中明白。他转头看着领军道:“我这里进展不大,拖累你了。”
领军嗐了一声:“我们的职责任务和你们不同。只要这石场能运转下去,我们便算完成任务。你不必如此说。”
白袍人转头看着对面,心里再次将这石场上上下下捋了一遍:人力虽少,目前来看也充足;每日出工,劳动量也足够;至于他们和场卫,他自问尽职尽责,可为何产出还是如此之少?他从不愿意将一切归咎于运气,可自从三年前领队从王城出来至今,这是开辟的第三个石场,若不归于运气问题,他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原因。
他的视线从已经开过的山和正在开的山上扫过,心中翻江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