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神与鲛人友,赠鲛人食粮蔬果,鲛人赠云神以宝贝。
——节选自《风神》云神篇。
烛光看着陶碗中的盐粒,颜色比盐泽盐好看,拿起一粒放进嘴里品尝。
苦、涩,以及咸。
活了三十多个春秋,第一次吃到这么咸的盐。
烛光挑眉。“献带回来的?她居然不是瞎编?”
居然真有这样的美盐,难怪对盐泽盐百般嫌弃。
将盐带来给烛光的部落使者道:“她还承诺以后会带来更多盐,东方的部落不再需要盐泽的盐,可能会....”
烛光控制诸部的手段之一便是盐,有了日旸之地的盐,东部部落群的离心力也会增强。
烛光从容道:“无妨,不会更恶。”合作部落群的瓦解是时间问题,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大首领。
拿起一碗井水喝光,缓解嘴里的咸味,烛光道:“她说冬季会再来?”
使者点头。“还与东部的部落以贝为信物,预约冬季之盐。”
烛光道:“那吾冬季去一趟大平原,缺盐的不止东部。”
虽然是最后一任大首领,但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使者露出担忧之色,烛光取代献成为大首领,献会愿意换盐给烛光吗?
烛光见了使者的神色,笑道:“献并不在意吾取代她之事,她也会与我合作,只有吾才能将盐分到每一个部落。”
让诸部各行其是的分配盐,不打起来才怪,只有大首领才能让诸部坐下来拿出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分配方案,不过——
烛光若有所思。
若日旸之地的盐足够多,那冬季时调度去盐泽产盐的人力是不是可以砍掉一部分?
产盐需要的人力一点都不少,若能省下来,可以开辟更多农田收获更多粮食,就算不开垦荒地,也可以收集更多燃料、制作更多工具减轻劳作负担。
*
归途比来时的速度更快,来时需逆流而上,中间还要寻找方向与改换河流,归途却很方便,沿着激女河顺流而下,一日千里,只三分之一的时间便回到日旸之地。
沇水入海口在岱山以北,即日旸之地北端,激女河下游入海口在岱山以南,即日旸之地南端,虽然一南一北,但沿着海岸线正好环日旸之地一圈。
入海后献一边沿着海岸线北返一边找到出了盐的部落,查看对方的信物——母鲤与霄收盐时也给每个部落一块牍,牍上刻写着盐数——按着一斗盐五十斗粮给对方粮食,当然,因为只带回一部分粮食,献同样采取分期支付,只给一小部分,并告知剩下的粮还在大河上游,冬季时让部落出舟去运粮。
完全没想到出盐会有如此丰厚收获的诸部惊喜万分。
即便如此,回到海边聚落时秋季鱼汛已过去一半时间,献颇为担心,这么多舟没还,不会怨气吧?
霄给了献安慰:“汝不在时,吾等做了新舟,在鱼汛开始时还给汝借舟的部落,他们并无怨言。但没有汝,鱼汛收获会减少,汝既然归来,还是赶紧去海上吧。”
献惊喜的抱了抱霄。“霄真厉害,剩下的粮交给汝,还有这些牍,是吾已经给的部落与粮数。”
将粮和牍交接给霄,献赶紧带着众人操舟出海。
见献带着数百陌生人到来,日旸之地的人也顾不上询问,让献赶紧寻找鱼群轨迹,指挥诸部捕鱼。
直到诸部的舟都铺入鱼群,献才得以落在舟上休息。
母鲤给献递上用树叶包着的鱼干。“如何?”
饥肠辘辘的献接过鱼干大啖。“非常顺利,一斗盐换五十斗粮,但舟不够,吾只带回一部分粮,剩下的粮来日再取。”
母鲤咂舌。“一斗盐换五十斗粮,粮真多。”
“大河上游地平且肥,粮多,人多,田多。虽然一亩田一个春秋只能收两到三斗粮,但一个大人可以种两百亩田,扣除种子,也能收两百到四百斗粮。”
母鲤问:“亩?那是多少?”
“一个人行走百步的距离便是一亩。”
母鲤在脑子里换算成自己理解的面积大小,羡慕道:“田真多,但一个春秋收获之粮的四分之一,他们怎么会愿意?”
“盐泽的盐不够吃,能有补充如何能拒绝?且粮是冬季之食,他们会留足冬季所食之粮,不会用所有粮来换盐。”
母鲤忧愁道:“可即便如此,加上沿途的损耗,换到的粮,日旸之地如今的人是够吃,但北方一直有部落在南下。”
日旸之地的食物够不够吃?
本身是够吃的,毕竟大家平时都有控制出生率,气候刚变冷时猝不及防确实出过问题,但气候变冷这么多春秋,人口与食物供给也重新平衡了,至少内部是平衡的,只是外来人口的到来一直在打破内部平衡。
献道:“人活着就得吃盐,北方,这个罢了,估计不剩多少人,说不定动物血液就足以满足盐分,不需要盐;东方,是海洋,只有鲛人,鲛人不吃盐;南方,汝原来的部落不就来自南方,南方部落数量如何?”
母鲤摸了摸鼻子。“吾少时的记忆已模糊,但依稀记得的一些,部落经行处不可能有多少部落。”
无夷部落的臣妾制对人口消耗太过惊人,一地成百上千个春秋的人口积累还不够几个春秋的祸祸。
献道:“但过去这么久,南方的部落当恢复一部分,就算南方没恢复,南方的南方呢?”
不是她说,这年头,南方的生活比起北方更舒服,虽然瘴疠丛生,但气候更温暖,野果野菜丰富,牲畜鱼虾众多,食物更多也能养活更多人口。
母鲤道:“吾出生时,部落已迁徙至北方。”她对南方不熟。
献道:“那就待与大河上游的合作部落群的以盐易粮稳定,吾带人向南探索,看有无人口众多的繁荣之地。”
若能找到第二个与合作部落群一样的存在,日旸之地的食物来源也会更多,找不到,那就再想办法。
母鲤点头,旋即问:“吾让汝寻的桐树籽可找到?”
献不解:“带回了,汝要那么多桐树籽做什么?”
母鲤答:“煮盐时燃料中加入膏脂可令火更旺,但松脂产量太少,桐脂量更多,也易得。”
献讶然,还能这样?
合作部落群一直拿桐脂刷木头,不让木头被雨水渗入,腐蚀,从未想过拿桐脂当燃料。
母鲤道:“只是这需要种许多桐树,确保刷完木头后还有余,唔,种子给每个部落都发一些,让诸部在聚落周围种植,狩猎时也在野外留一些种子。”
献想起来了,虽然桐脂比松脂产量高,但合作部落群人多,屋舍多,刷木头都不够用,自然不会拿来当燃料。
看着盘算着怎么增加盐产量的母鲤,献补充道:“还需要舟,要将剩下的粮运回来,来日探索南方也需要舟,至少要十千舟。”
母鲤皱眉。“造舟.....”
这年头造舟用的都是大树,树干直径至少一个拂晓,伐倒这样的大树,需以火烧树干靠近树根的部分,将树干烧焦后,再用石刀蚌刀蚌镰砍或锯树干,再烧再砍锯,直到大树倒下。待大树倒下后以石刀蚌刀蚌镰砍锯火烧清除大树枝桠,只留树干,树干再经过一两个春秋的风吹日晒,干透后再将树木以同样的手段剖成两半。
剖成两半后,再将两半树干各自掏空,再修整树干形状,最后刷脂与漆,两条舟便做成了。
工艺并不复杂,但费时费工具,尤其费工具。
石刀蚌刀蚌镰做起来也需要时间。
好一会,母鲤看向海洋。“要不先造蚌刀蚌镰再造舟?”
献点头。“造多少?”
先造工具再造舟也没问题。
“多多益善。”
“那需要很多蚌。”捡拾蚌壳也需要时间,还有危险,更别提蚌壳并非无限。
“海里有蚌,用粮与果换蚌,鲛人会答应的。”
献对鲛人不了解,但母鲤有鱼鳃,能下海,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因而思考一息后,献道:“既如此,蚌壳也多多益善。”
母鲤不解的看着献。
献道:“并非所有人都需要换盐,但没有人会嫌工具多。”
自己打磨工具也需要时间,若能省事,成本也不高,没人会拒绝。
母鲤点头。“可行,待鱼汛结束,吾去寻海中鲛人,吾与坠星海的两个鲛人部落相熟....”
看着母鲤认真思考的模样,献忍不住感慨:“汝与无夷长得真像。”
母鲤疑惑的看着献,吾与吾母长得像你第一天知道?
献解释道:“但只是长得像,其它都不像,见汝皱眉为日旸之地的安定思虑,莫名有种怪异感。”
母鲤:“....不需要汝提醒吾,吾母所为有多恶。”
虽然在无夷部落时她安享臣妾的每一分血肉,并不觉得无夷部落所为有什么问题,奈何现在屁股变了,人可以恶,但必须忠于自己的屁股,忠于屁股的人才能活得长久,见识过太多族人如何死去的她很清楚这个道理。
献笑道:“吾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汝这张脸也并非完全没善处。”
“哦,是何善处?”
献示意手里的鱼干。“美色佐餐,开胃。”
母鲤努力回忆起部落灭亡,众人逃亡那一日,血与火中那名夫诸女人,具体的容貌已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美得惊心动魄,不逊母无夷。
母鲤挑眉:“汝好色?”
献理所当然道:“世间谁人不好美色?进食时美人当前可以多吃两碗。”
母鲤了然这家伙为何每次吃饭都喜欢跑到自己身边。
献遗憾道:“可惜汝后人之色皆不如汝,待汝老去死去,吾该如何吃饭啊?”
这年头能将食物做得好吃的人太少,没有美色下饭,她以后怎么吃饭都是问题。
拂晓与植相继离去后她每顿饭从能干四碗肉汤变成只能干两碗,直到烛光出现才恢复到三碗,但离开合作部落群后又变成两碗,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母鲤:“霄乃吾之后人,她颜色亦美,待长开会更美。”
献指着自己的脸。“美否?”
母鲤打量了下献的脸,点头。“美。”
“比之汝如何?”
母鲤不假思索答:“不如。”
献的容貌是美的,但还没美到她这种任何人见过一面都能终生有印象的地步。
“霄生得与吾一般,她再长,也不过是吾如今的模样。”
母鲤提醒:“可汝并未完全长开。”
虽然众人给予了献大人的身份,但献的身体是实打实的大崽,与真正的大人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异。
献摇头:“她就算长开也不如汝美,只能让吾多吃一碗肉汤,不能如汝一般令吾多吃两碗。”
神颜是与众不同的,是脱俗的,凭她多年阅美的经验,霄的五官底子没到那地步。
母鲤眉头抽了下。“没有美色,汝就不吃饭了?”
献不可思异。“怎么可能,不吃饭会死的,没有美色只能让吾少吃两碗,吾好色,却不过分。”
母鲤为如此不过分的好色无言。
将鱼干啃干净,恢复体力的献再次飞上天检测鱼群轨迹。
尽管诸部皆努力捕鱼,然献回来得太晚,只有一半的时间,这一次的秋季鱼汛,收获只得上次秋季鱼汛的三分之二,但加上储备的粮食也足够过冬。
最令人欢喜的是献用盐换回来的粮,比起鱼干,粮的保存时间更长,储备的粮越多,冬季过冬心里越不慌。
见到如此好处,诸部纷纷保证这个冬季会造更多舟,煮更多盐,换更多粮。
诸部如此承诺,也是如此做的,将鱼获收拾好便纷纷拿着工具钻进森林里伐木,一株又一株直径超过一个拂晓的大树被伐倒,削去枝桠后推进河水中,沿着河流流到海边晾晒。
献没去伐木,忙着将霄在夏季时收集的海盐搬到独木舟上,准备再一次逆流而上给合作部落群送盐。
众人忙碌时,母鲤独自离开部落,行至河边,脱掉身上的兽皮衣服交给跟来的大崽,让对方将衣服带回去,自己拿着防身的鱼叉在寒风中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河面部分的河水很冷,但沉到河流深处时河水变得温暖,待胳膊腿恢复灵活,母鲤沿着河流顺流而下游入海中。
母鲤在淡水与咸水混合的入海口停留了一段时间,